小十六接着道：“我姐跟我爹一样，是打心眼里希望别人好的，可是。。。。”

说到这里，小十六拳头捏得铁青，“但却被一个恶人强抢豪夺而走！我学了我娘，人要有骨气，但却惹恼了那个女人，落得了一个心脉断裂，呵。”

赵长安无言。

“我爹常说的一句话，人要活得坦荡，不可害人，晚上才不会害怕鬼敲门！”小十六喃喃道：“可是我们罗家自问这一辈子都未曾做过什么坏事，为什么要落得如此的下场？”

末了小十六抬起头来看着赵长安，“你说那些做坏事的人睡觉的时候会不会有鬼来敲他的门？”

赵长安哑口无言。

小十六猛地一拳砸在了地上，“有的，若是我死了，我也就要去敲他们的门了。”

冲着这座坟墓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小十六站起身来，背着木刀，提着竹篮，脚步踉跄，缓缓走了。

赵长安望着小十六的背影，又抚摸着这枯槁的墓碑，总觉得这个世界上有蛮多人欠了蛮多人不少的债，也有蛮多人受到了蛮多的不公。

可世界就是这样。

赵长安忽而冲着小十六喊了一声，“十六，你觉得这个世界好么？”

小十六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怔怔无言。

赵长安便就笑了，“是的，这个世界不好。你大可以愤慨，大可以抱怨，大可以沉沦一世亦或提刀杀人。但，无论怎样，活下来的人总得活下去。”

“是的十六，你莫要忘了，有朝一日你还得杀去那牛鼻子老道的山门，你姐还在那里等着你。所以，在你姐等到你之前，你得活下去。”

。。。。。。

彭老二要走了，家当已经是收拾好了，空留着一座宅子置放在这小镇之上。

李苦禅就拿着一个烧饼，看着彭老二一步一回头，并不开口催促。

终于在巷子口瞧见了赵长安的身影，彭老二冲着李苦禅说了一句你等会，随即冲着赵长安喊了一声。

赵长安走过来，“这么快就要走了么？”

彭老二点点头，叮嘱道：“若是我走了之后有人来看病的话，你就告诉看病要去县城里头，虽然有些远，但没法子。不过我已经同县城里头一个大夫说好了，等明年春，就有那大夫的一个弟子来咱们小镇做大夫，那时候看病就不用再跑到县城里头去了。”

赵长安点点头。

彭老二又道：“对了，虽然说我哥同我不对付，但说到底也是我们彭家的人，我也得照看他几分。若是有遭一日他来找我，你就告诉他我去周游天下去了，一切安好，莫要挂念。”

末了彭老二低声道：“千万莫说我去做和尚了！”

“好好好！”赵长安忍住笑意。

这彭老二哪里是怕他哥挂念，就是怕自己做和尚的事儿被他哥晓得之后惹来笑话。

“我走了之后你不要在我的屋子里头乱来，我这屋子可是祖上留下来的基业，况且不知道什么时候我还要回来住呢！”

赵长安反驳道：“我没事儿在你的屋子里头干嘛？”

彭老二哼哼两声，“你以为我不晓得你？若是我走了你必定是将我的房子当做你自己的家了！”

赵长安尴尬一笑，原先他确实有这个想法。

又一脸叮嘱了五六句，彭老二终于叹了一口气，张开嘴没说话，最后道了一声走了。

就没再回头。

。。。

这天天色阴沉。

“你也要走了么？”就站在天高云阔的深秋之中，赵长安看着站在那座孤坟旁边的小十六。

小十六点头，上香，点蜡，对着这块斑驳不堪的墓碑恭恭敬敬咳了三个响头，将身上的外衣脱下来，拿几根木棍撑住，遮住了香烛，不叫其为风吹灭。

随后拿起了一把刀插在了自己背后。

赵长安问道：“十六，你要去哪里？”

小十六抬起头看着天空，忍住没让泪水流出来，“不晓得。随便走，找人教我学刀。”

末了小十六又道：“但无论如何我要出去，否则我一辈子都见不到我姐了。”

赵长安点头。

这时候小十六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钱袋递给赵长安，赵长安愣了愣，打开钱袋来看见几枚碎银子，还有一金二银三枚铜板。

赵长安挑了挑眉，看着小十六。

“那几枚铜板是那瞎眼老头找给我的，我去问了他却说没有，奇怪。但我晓得，这几枚铜板原先就是你的，物归原主，我不能占你的便宜。”小十六说：“剩下的那些碎银子是我还给你的，蒙承你这么长时间的照顾。但不够，就当做我还了了你一半，剩下的我慢慢还，总会还上的。”

赵长安没有拒绝，将这个钱袋放入自己怀里，“不着急，慢慢还。”

第二日清早，小十六提着行囊，背着木刀，就一人站在这镇子外的驿道之上。

放眼望去，前途浩渺。

正欲走之时，赵长安在旁道的茶肆之中喊了一声，“等等。”

小十六愣了愣，转头看着赵长安，不明所以。

赵长安抬手，丢给他一个钱袋，小十六认得这个钱袋是前些时候他给赵长安的。

只是赵长安将那邋遢男子给自己的那一枚金色铜钱也放了进去。

赵长安笑着说：“没有什么别的意思，我这人不喜欢别人还钱只还一半。反正你没有还完，什么时候你有钱了，再一股脑还给我就好！”顿了一声之后赵长安又一本正经地说：“对了，还有利息要收的！”

小十六打开这钱袋，看着里面多出的一枚金色铜钱，沉默良久，“我会还的！”

赵长安从不怀疑。

秋风盛啊，茶肆边上的金菊开得明艳。

最爱秋来九月八，此花开尽百花杀。

这天一个背着木刀的小男孩离开了这个小镇，往天下江湖去了。

秋风没能赶上他。

这天，赵长安就坐在这茶肆之中，吃着秋风，竟然也有些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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