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三省六部院内走出来后,沈敏的脸色就有些难看了。正躲在六部桥头树荫下剥莲子吃的齐彦河,看到他出院子后,正扬手准备招呼他过来吃几蓬香甜可口的莲子,但是着到了沈敏的脸色之后他赶紧放下了手,从怀里掏出十几文钱丢给了卖莲蓬的老汉,然后胡乱拿了两个莲蓬塞在怀里,就匆匆跟上了沈敏的身后。
心怀不满的沈敏一直走到六部桥西时,方才放缓了脚步,扶着石桥的栏杆长长吐出了一口怨气。这座被临安人称之为六部桥的石拱桥,其实桥上刻着的名字却是都亭驿桥。这一名字的由来,正是来源于位于桥东的那座规模不小的都亭驿馆,专门为了接待北使修建的高级宾馆。
和建筑局促的三省六部大院不同,站在石拱桥上最高处的沈敏,隐隐能够看到都亭驿馆郁郁葱葱的植被,隐没在一片绿色中忽隐忽现的驿馆小院,想来应该是很让人通气的。
这桥东的都亭驿馆和桥西的三省六部大院,无疑正折现出了宋金两国的强弱之势。只是令沈敏没有想到的是,对于金人卑躬屈膝的大宋官员们,面对着本国的民众却是如此的高傲无礼。他现在总算是明白,后世这种崇洋媚外的风气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了。
不过心里恼火归恼火,沈敏的脑子现在倒是清醒的很,知道这位韩尚书对自己不屑一顾,让一员小吏出来招呼自己,方才是这个时代官吏的常规态度。毕竟,在外人眼中他可不是什么官家的宠臣,而是一个侥幸在海外发现了铜山的招安海盗,即便挂着一个小使臣的头衔,也终究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卒而已。
韩仲通能够让身边的小吏出来接待他,已经算是看在张阁长的面子上了。大宋的户部尚书加上临安知府的头衔,韩仲通此时距离相公的位置,也只差半步而已。这样身份地位的官员,自然不会有什么心思和他这个刚招安不到一年的小使臣攀谈什么。
毕竟两人之间非亲非故,并不像他同陈康伯之间还有着鄱阳洪氏这一层关系,所以陈康伯才会对他另眼看待,才愿意给他发表自己意见的机会。
站在石拱桥顶部吹了一阵风,沈敏心中的怒气终于慢慢被抚平了。眼看着太阳高高挂起,日光越来越猛烈了,沈敏这才感觉到手底石栏杆的烫手。他不动声色的收回了手,然后对着齐彦河说道“好了,我们现在去清河坊一趟,然后再回家去。”
看到沈敏的脸色恢复了正常,齐彦河松了口气道,“我刚刚倒是同桥下的船家聊过,他说这条河就直接通往清河坊附近,要不我们还是雇了船过去吧。要是绕路过去,起码要多走一半路。不过三郎你刚才为何脸色这么坏,难道是里面有人为难你了吗?”
望着齐彦河摩拳擦掌的样子,沈敏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高墙大院,不免冷笑着说道“没什么,不过是一群蜀地之犬,且先让他们得意着,日后我总会过来教教他们怎么做事的”
孙资看了看窗外的天色,便换了身便服从家中走了出来。出了家门前的小巷后,就往街道的左侧走了下去。这是一条宽不过五步的小街,街道两侧竖立着的二三层小楼把阳光约莫都给挡了下来。冬天的话,街头行人或许会感觉这里有些阴冷,但是在夏天时,往来的行人却更喜欢这等隔绝了暑气的街巷。
孙资所居住的地方虽然不在清河坊最为繁华的太平巷附近,不过却也算是清河坊西北角落中了,距离被誉为平康里的上下抱剑营街也就隔了二、三条街道。所以他门前这条街道虽然不宽,但是每日经过这里的行人可不算少,街道两侧的店面更是张开了布棚,生生占去了近一半的路面摆放货物,搞得能够通行的地方还不及三步宽,一到早晚时分这里就会堵得不可开交,然后便能听到行人和行人或行人同店家之间的吵闹之声。
是以孙资一向都是迟出而晚归,以求避开早晚这两段rn的高峰期。今日他出门的时间,也就比往日晚了半个时辰而已。不过街头那些认识他的街坊们,却并没有觉得这位孙官人有什么异常。看到他经过时,向他打声招呼,就继续忙自己的事去了。
倒是孙资自己,今日看起来倒是有些紧张和不自然,对于这些街坊们的日常问候,居然破天荒的回应了一声。过去他虽然借住于此,却并不认为自己和这些市井百姓有什么认识的必要,对于这样的招呼也就是微微点头,就算回应过了。
因此,倒是有一两个街坊不太适应孙资今日的热情,下意识的望了他的背影一眼,怀疑这位孙官人今日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好事。
孙资显然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行为举止的反常,他直到看到街头拐角处的那间酒楼,方才停下深呼吸了一口空气,把自己心里浮现出来的焦虑安抚了下去,方才向着酒楼内走了进去。中午时分,一向都不是大宋酒楼的营业时间,因此他走进去时一楼的大厅内空空荡荡的,除了坐在桌边休息的伙计外,就没有看到一个客人。
不过看到他进门之后,就立刻有一个认识他的伙计迎了上来,满脸堆笑的向他招呼道“孙官人往楼上请,您的朋友已经在楼上的梅阁等着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