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张同志,你刚来咱们厂里,有些情况不了解,咱们厂旧家属院二十条胡同,每条八户人家,一百六十多户,都拆了那得多大的工程,家属们都住哪去?”杨爱华早就摸透了张明望的性子,不紧不慢的说道。
“一百六十户,两栋楼十个单元放得下,厂里的工程队动工的话,不用半年就完事,我看咱们厂西门外新盖的家属楼正打地基呢。”他说完这话身边的保卫科的老刘大哥一个劲的使眼色。
“小张,杨厂长有他的难处,安置拆迁户也得花钱啊。”
“对啊,小张,外面建的那两栋家属楼,是矿务局早早批下来的,是分给优秀工人和厂里干部的住宅楼,名额都是订好的。”
“张明望,怎么哪都有你?你没老婆孩子,你不知道,我家三个孩子都挤在五十四平的房子里,好不容易说明年分房,怎么你还要我让出去?”
整个会议室都把矛头指向张明望,每个人的发言都有条有据,毕竟给厂里干部分新房的事是早就定下来的。
“行了,干什么都?小张,你家里有人住院,我给你放一周假,老刘这段时间就辛苦点,看着点矿总院的病号家属,有啥情况打电话通知我。”杨厂长说完端起杯子喝了口茶水,他眉毛拧在一块,眼皮耷拉着,但还是摆出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笑着安慰道“小张,你可是党员,是厂里的骨干,要起带头作用,不能跟厂里那些不明事理的家伙混在一起,你家里需要什么直接跟我说。”
“好嘞,领导你放心吧,小张,还不谢谢快领导。”老刘大哥嘴上爽快的答应着,低头给旁边坐着的张明望一个为难的眼色。张明望笑了笑对杨爱华点了点头“谢谢领导,你放心,我只做我分内的事。”
老刘大哥马上退休了,他以前一直是保卫科的科长,是厂里出了名的老好人。
六七十年代的时候,家家条件困难,厂领导家里都吃不饱饭,好多工人家里都烧不起煤,做饭炒菜都是用柴火,所以工人们下班的时候都从厂里往家“顺”煤。无论男女老少,上班都带着用编织袋缝的挎袋,下班的时候往袋子里装煤块,结实一点的袋子能装个二十斤煤;有的女同志力气小,家又离得远,她们就往饭盒里装煤,一饭盒煤块也够做顿饭的了。
那时候生活困难,工人每天往家带点煤,能省下不少。老刘当保卫科长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袋子小的,他能不管就不管;袋子大,装的多的,他就上前把袋子没收。
78年以后,工人家里条件慢慢变好了,可往家带东西的习惯却没改,前些年市场废旧金属值钱,厂里面的铁和铜就开始少了,开始是车床车间那边的废件总丢,后来丢原材料和电线,到后来连马上要出厂的成品都丢,厂里有的时候都开不了工。
一年多以前,杨爱华顶替了退休的老厂长,他是一个精明能干的领导,上任后的第一把火,烧的就是老刘,把他的保卫科长变成了副的,让刚复员的张明望当了科长。张明望头一个月,就抓了一百多号往家偷铁、偷煤的工人,二话不说全送去了街道派出所拘了一宿,放出来以后该罚款的罚款,该开除的开除,他二哥张明远也因此丢了国企的铁饭碗。
第二把火,烧的是厂里的营业部,把坐办公室的负责销售的赵主任调到了车间,把厂里能说会道的唐涛和谢佳明安排到了营业部,厂里生产的煤矿耗材最远卖到了山西,五金件卖到了安徽。
第三把火,烧的是厂里的工程部,平时在厂子喝茶睡觉的工程队,开始接外包的活,一来二去,还成了市内小有名气的工程队。杨海华新官上任三把火烧完以后,他就跟厂里的干部们保证,答应让所有的干部都住上楼房,这话说了不到半个月,盖楼的地就批下来了。
杨爱华在厂里的名声呈现两极化,中上层的干部们没一个不夸新厂长的,可底层的工人把杨爱华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遍,因为工厂订单越来越多,工人的工作强度也越来越大,而工人工资只涨了一块七毛八。工程队的那些工人怨气最深,厂子分新楼房,没有自己的份,可盖大楼却是自己盖,这凭啥?以往分房子,都是他们盖房的工程队先挑。
时间一久,他的名声就和断工人“财路”、六亲不认的张明望一样差了,不过杨爱华比张明望好些,至少他得到中上层干部的“拥护”。
厂里工人背后里管杨爱华叫“二皮子①”,管张明望叫“阎罗鬼”,都不是什么好听的话。工人们私底下都说杨爱华以前在矿务局组织部的时候,就是天天给领导和干部们溜须拍马,才一步步升的官,当上矿材厂厂长的。至于那张明望传的更邪乎,谣言说张明望以前参加过对越反击战,手底下好多条人命,工厂的小姑娘见到他,打挺老远就避开。实际上张明望当兵那会压根就没出过东北和蒙东。
注:“①二皮子”:北方民间方言,多指脸皮厚,傲慢,不知羞耻。①指耍两面手法的人,也指对斗争的双方都敷衍的人。②指两面手法:耍~。③指不知羞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