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你是怕单给我一个人会受人闲言闲语，才分散目标的。亏我当时脑子里还夸你聪明，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你知道就好。”

“对了，你一直‘大小姐’‘大小姐’的叫我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你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

“谁？你才是吧。”思琪侧脸一笑，抬头望着不知不觉停了雨的天空，脸上表情变得认真起来，“老实说，我从没这么疯狂过，不过真是太高兴了。”走过一颗银杏，一把阳光洒在脸上，她捋了捋湿发，“谢谢你，钟离。”

“也谢谢你陪我疯了一把。我们去前面的草坪上晒晒吧，衣服很快会干的。”。

“嗯，好啊。你这样多好啊钟离，你不能永远保持这个状态吗？”

“什么状态？”钟离说得面无表情。

“你平时呀……这么冷，跟现在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我不想谈这些。”

“为什么不谈？快乐些难道不好吗？”

钟离走上草坪，阳光盖在他身上，他伸出手掌定住脚说：“快乐也很快会干的，半点不由人，我们不要破坏现在的气氛好吗？至少我现在心情还很好。”

“但是为什么啊？你这样逃避有什么用呀？只会助长你的心理阴影。”

“你说什么阴影？”钟离皱起眉头，瞪向思琪。

“你的啊！你就是在逃避。虽然我不知道什么原因……是因为你家里吗？还是什么？”

钟离无奈一笑，突然严肃道：“你觉得我在逃避？我的什么状态不用你教我！”

正在这时，钟离身后走过来两位气势汹汹的人，思琪吓得退后一步，赶紧咳嗽一声。钟离回过头去，发现原来是班主任李老师和语文王老师。

“你们两个！”一头金发的班主任老师叫道，“看看你们像个什么话！还有没有其他人？”

“没有。”思琪低头快答。

“思琪，亏你还是生活委员，就是起这种带头作用的？”

看着低头不敢说话的思琪，班主任老师接着说：“来，你们跟我来。”

班主任带着思琪和钟离来到游乐园的出口：“你们的游玩结束了，明天你们两个都写份一千字的检讨给我。”说着班主任对着旁边的两位安保人员说：“麻烦两位帮我看着他们，现在的小孩太不懂事了，你说是不是……”

思琪选择性的忽略了班主任的话，转头看向钟离，钟离面无表情地站着，并没有回看她。班主任走后，她和钟离在太阳伞下的塑料桌旁相对而坐。

两人都将双手交叉于胸前，相互不理对方。在他们意兴阑珊地环顾周遭的时，视线突然发生了短暂的接触，思琪转过脸去“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钟离将目光放得远远的，但嘴角瞒不住，也跟着笑了。

“怎么样，第一次做坏学生是什么感觉？”钟离先开了口。

“还不都是你害的。我可从来没写过检讨，这是你欠我的。嗯，你欠我个检讨。”

“大小姐，你轻轻挥一下衣袖，就有无数人抢着帮你写。”

“什么意思？怎么又叫我大小姐？”

“你不用瞒我，我知道你家里肯定很有钱。”

“胡说八道！是谁说的？”

“班上早有对你的传言。”

“怎么会……”

“当然只是传言而已……”

“对嘛，只是传言……”

“对他们来说！”

“什么？”思琪心里一阵扑通快跳。

“对他们来说是传言，对我来讲是事实。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钟离顿了顿，说，“虽然平时大家穿的都是校服，你也没有首饰之类的……不过，别看我现在这样，小时候可是有个时髦富裕的妈妈的，小时候我就对世界上的各种奢侈品牌如数家珍。你的鞋子、书包、钱包，还有一些小物件……对了，还有你那只钢笔，虽然我没去仔细查看，但看起来也像是奢侈品。平时你对待它们还视如草芥，同学们磕磕碰碰，甚至弄坏了你都毫不在意。这些奢侈品，一般的同学认不出，我可一眼就能看出。还有，你不仅拥有进入‘弯月’的特权，最重要的是，你还能把我弄进去。在那种特权阶级的地方我能畅行无阻，我想你发挥的作用不是零星半点，对吗？”

“怎么你平时这么留意我的吗？”

“没有。有一次体育课回来，你穿着白色短袖校服，我透过……我看见你的……你的内衣品牌，是著名的儿童奢侈品牌。”

“你个淫……”后面的“贼”字思琪没说出口。

“你座我前面，我想看不见都难啊。所以我才开始留意你……”

“真是怕了你。就算我们家很有钱，那又怎样？”

“不怎么样，只是想敲诈一下你而已。”

“敲诈？而已？”

“对啊，就是要挟你做些事，不答应的话就把你的秘密告诉大家。”

“卑鄙，你想要干嘛？”

“嗯，我想想，对了……小时候在市中心逛完街，妈妈经常带我到一家法国餐厅吃饭，那里的‘布里欧修’简直就是一绝，我每次去都必点。就‘布里欧修’怎么样？我好多年都没吃过了。这对你来说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我只想再吃一份‘布里欧修’。”

“就一份是吗？”

“对。”

“那刚好可以接受。要是你想要两份的话，那没办法，我也只能杀人灭口了。”

这次是钟离先笑了起来，思琪开怀的同时扯着半干的上衣透了透气。她不时低头瞥瞥，看看自己的内衣是不是在湿衣中显现。

6

“‘布里欧修’。”思琪嘴角浮起微笑，回神注目，从回忆的时空中抽身出来。

雨中的“雪花公子”依然岿然不动，与周围的山水融为一体，像是一幅精心挥制的画作。也许是受钟离“置身小说世界”的超现实意义理论的影响，她不仅是看到了这幅画，她感觉自己已经掉进这幅画中。不知怎的，她的双脚、双手，甚至整个身体都学着一动不动。她不愿吭半声，只是注视着眼前的景色，她怕她只要有任何轻举妄动，眼前的景色都会云消雾散。不管她是不是画中人，她的一举一动都可能会打破现状，从而推倒这幅独特的彩沙画。

忽然，雨丝倾斜，妖风袭来，细雨被如注大雨掩盖。“雪花公子”膝盖曲起，身体从左侧整个倾倒，一只仍插在裤袋里的手和身体一起砸地。

思琪先是愣了一会，然后一边戴上棒球帽的同时一边跑了过去。她膝盖蹲地，撑起折叠伞挡住仰面躺在沙地上的青年的上半身。眼见“雪花公子”双眼微睁，气若游丝，不似活人样子，她心跳加速起来。

她注视着他惨白的面庞，那果然是一张青年的脸。他双眼微睁着，尖锐的鹰钩鼻上容不下一粒水滴。

“喂，喂，你醒醒……”思琪不断摇喊着他。摇晃时，她本想抓住他的手，但他修长的手指如耙锄般全是污泥，她只好将手向上移，摇晃他的胳膊并拉扯他T恤的袖口。

思琪见青年始终没有反应，便从裤袋抽出手机，拨了电话。雨“啪啪”砸着伞，听不见任何回响，她凝神屏气，将手机紧贴住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