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五年前,一栋四层教学楼里,柔光透过香樟树叶闪进二楼的教室走廊。在这间走廊上,可可用她瘦小的臂膀拽着她胸前的铝制栏杆。她挣扎着,挣扎得天真烂漫,她的右手正被一个半蹲着的短发女孩向下拽。短发女孩嘴里高喊着:“美女,你就从了我吧。”
可可摇头叫道:“不要,不要。”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宽松白色篮球衣的男孩用力扯了一下短发女孩的头发,然后就猛地往教室里冲。短发女孩追进教室,与男孩追逐打闹起来。可可见状也跟着回到教室,一边走一边高喊:“你不要奴家了?”她走上讲台,拿起竹教鞭不时轻拍讲台桌。看着嬉闹的二人,她不时傻笑两下,两片薄唇随声而颤,里面亮起一弯洁白新月。
可可看着他们追打到最后排的最后一桌时,一个单桌上的男生让她收敛了笑容。男生无视周围的嘻嘻闹闹,独自在他的笔记本上写写画画些什么。面容生冷的他,浑身仿佛是一座冰塑,正在中和周遭阳光的温度。
她不禁想起上次和他打交道的情景:她当时在和同学追逐打闹,却不小心撞掉了他的书。她没有帮他捡起反而向他露出鬼脸,但男生并不做理会。看到他这种反应,她先是惊讶,然后得意地哼了一声,手一摆,又弄掉了他两本书。男生抬头皱眉道:“别吵我。”
“你求我啊,求我就帮你捡起来。”可可说得细弱娇媚。男生只轻摆了一下脑袋,又不再理她。
又一本书掉地——她只好再次这么做。
男生这次突然倏地站起来,她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退后两步。男生捡起书转头回到座位,说:“别笑得太猛了,小心把隔壁的痛苦吵醒。”
她只好悻悻跑开了。觉得他不知好歹得的同时她又忍不住上搜索引擎搜了一下那句话,发现出自卡夫卡后,她怨声道:“卡夫卡这混蛋!”
“本来只是想和他玩玩嘛,这么认真干什么?那个只会装的死二货。”她嘟囔着,嘴角很快又浮起了微笑,回到了群聚畅聊的队伍中。
上课铃声响起,用了两分钟,同学们才各就各位。一位穿着灰色衬衫,带着银边眼镜的老师走进教室。他面无表情,眺了一眼对面墙上的黑板报,把手里的课本放在讲台中央。
“起立!”可可率先起立,同学们也纷纷站起,齐声道:“老师好。”
“同学们好。”老师转头看着他左边的门口说,“今天给大家介绍一位新同学。”
门口走进一位背着红色双肩包的女孩。背包两边的背带上搭着的两条辫子跟着她的步伐来回轻摆,辫尖刚好触到肩上的背带,如同两只正在细走蛟龙的毛笔。定立在讲台后,她先拨了一下她的红黑格子半身裙的裙边,让裙角从镂空的讲台桌里露出,然后将蜷着的左掌侧边搭在讲桌上。讲桌刚好挨着她的白色短袖衬衫最中间的纽扣。她仰头将室内环境扫视一圈,齐眉刘海下的那双清澈墨瞳在晨光下闪着自信的光芒。“大家好,我叫李思琪,思考的‘思’,‘琪’是瑶草琪花、火树琪花的那个‘琪’。”她停顿片刻,小嘴一噘,“你们还是不知道是哪个‘琪’对吗?”
台下传来一阵朗朗笑声。望着同学们的嬉皮笑脸她也得意地笑了笑。她刚想要再度开口,却被一旁的王老师给打断:“倒数第二座有个空位,你先座那。”
往下走时,她点头回应着朝她投来的各种友善嘻笑。在走到她的位置时,她瞟了一眼左列最后排的那个单桌男生——他竟然连头都没抬,忙着在写着什么东西。她的笑容收起片刻,愣了愣,拉开椅子坐下,向后靠,发现连书包都还没卸下。
2
半个月来思琪不时会偷瞄那个单桌男生,毕竟他半个月里都没和她说过半句话,不仅如此,她甚至也没见过他和其他的什么人说过话。在大家眼里,他就像是个隐形人。目前看来他某些科目成绩不错,人长得也不是很高,为什么他会被放逐到最后一排的单桌上呢?仅仅是因为性格?这问题她曾试探性的问过她的锅盖头圆脸同桌——西西。西西当时的反应甚是奇特,她正在画本上画着一头似驴非驴的东西,这问题让她眉头一索。她停下铅笔,将笔背轻轻挨着她满是雀斑的鼻尖,过了半响才说:“他是挺讨厌的。”说完就没再理人,继续画,画本上的驴被她硬生生地改成了一头长颈鹿。
“大家讨厌他吗?”思琪思忖着没追问,因为西西的话让她想起了两天前在班级足球对抗赛时大家的反应。他的球技、速度、力量这些明显都不是最出色的,但他获得的加油声却超过了其他任何一位同学。她问旁边的瘦竹竿男生这是怎么回事,男生说:“打个比方,小群白狗狗在争夺一个毛毛球,这时候突然杀出来一只黑狗狗,你会为谁喝彩?”男孩高呼一声补充说,“那家伙太醒目。”
她怀疑是不是自己耳朵听错了,这简直匪夷所思:他明明是透明的,怎么会醒目?这反差……也太大了些。
这天下午课间,思琪和可可在走廊上聊着天,忽然传来一阵哄闹声。一群人跟在一个皮肤黝黑、身材健硕的男生后面,看着他一路对一名男生拳打脚踢。
思琪看清了这位被打男生的面孔:“这不是‘恶男’吗?怎么回事?”
“嗯。”可可冷笑一声说:“那家伙一开始是调皮捣蛋,然后到肆无忌惮,最后到人贱无敌,现在被人打也不奇怪。”
“是吗?我怎么没发现?”
“知道他为什么叫‘恶男’吗?原来大家都叫他‘恶心男’,后来为了方便,就直接叫他‘恶男’了。”
恶男眼看就跌跌撞撞到班门口了,思琪看着周围的同学,大家都在看戏,没有一点要挺身而出的意思。
“他还喜欢开各种不适宜的黄色玩笑,”可可继续说,“行为举止又轻浮低俗。有一次他直接把他吃剩下的桃子核塞进女生的裤裆里。别人越是恶心他,他越是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