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报警了,龙叔去接了。”
“走水路?”
“水路早就封了。走南边的山路去。”
“他走多久了?”
“刚走吧,他要先把枪锁好。”
“快!你现在马上跑过去阻止他,别让他走!”
“什么?”
“没时间解释了,先别问,你一边打电话给龙叔,一边跑过去。”
“到底怎么回事?”思琪移动脚步往回走。
“还差一个条件,我现在还不能确定,总之性命攸关,快跑!”
“性命攸关?”思琪赶紧播了龙叔电话,沿着石子路,开始一路小跑。
拖鞋踏在雨水砂石上嗒嗒作响,她不能跑得再快,再快就有扑倒之险。她跑在一片修得整齐亮洁的大草坪上,漓公庄园的正门方向正是她的大后方。她不时拿起手机听,却一直听不见有回响。
这时一辆黑色SUV穿过“S”形小路出现在她眼前,那正是龙叔的车。她继续跑,离车二十几米远时,车刚好要弯入南边的大道。她大嚷道:“龙叔!龙叔!”
车没减速,拐过了弯,径自往前。
“龙叔!停下!龙叔!”不管她怎么大喊大叫,车过了弯便开始加速,雨也越下越大。“不会吧,这都听不见。”她把脚上的拖鞋一个个甩了出去,然后光着脚使劲狂追。
她已经记不得上次跑这么快是什么时候了。现在的她已经顾不上跑姿是否优雅,更顾不上她那被泥水越溅越脏的花白裙角,毕竟那位看着自己长大的龙叔的生命很可能就掌握在她手上,不,是在她的脚上。眼见车辆越驶越远,她又拿起手机听了听,照着车现在的加速度,再有几秒她就永远也追不上了。就在这时,她瞥到了握在右手的手机,灵机一动——她将重心移回上半身,卯足了劲,将手机砸了出去。手机飞快追了上去,“砰”的一声砸到了汽车的后窗玻璃。
思琪仍盯着前方,身体依着惯性踉跄向前,最后瘫倒在地。没过两秒,汽车终于减速,停在了路边。阿龙推开车门,一边颤抖地撑开手中的直杆黑伞,一边向她跑了过来。
阿龙将大半个伞身遮住了她,再将她搀扶起:“四小姐,你伤到没有?”
“我还好……龙叔,怎么打你电话不接呢?”思琪气喘吁吁,扶着阿龙的手臂蹒跚向前。
“我没听见呀,可能雨声太大。怎么,发生什么事了?哎呀,你的鞋呢?”
思琪没答话,上前捡起了刚刚扔掉的手机。手机屏幕已经碎了几道裂口,怎么按都没反应,她侧脸说:“龙叔,你的手机呢?先借我用一下。”
“先别管手机了。”阿龙帮她拉开了汽车后座的车门,“四小姐,你先上车。”
思琪钻进车里,还没等阿龙在驾驶座上坐稳她便又催促起来。阿龙只好先把上衣口袋里的手机递给她,然后再系好自己的安全带。思琪赶紧把她自己手机里的电话卡换到阿龙的手机上,在等待手机开机的时候阿龙的车也再次发动了起来。就在这时,车身突然剧烈颤动,还没等他们反映过来,一阵“哗啦啦”的重响声便伴随着震动而来。
“怎么回事?地震了?”思琪赶紧打开车门,窜出门外,放眼望去,就在她正前方不到百米处的西侧山道上——山体像是融化了一般滚滚而降,黄色的沙土、污浊的泥水如瀑布般倾泻而下。
阿龙双手紧抓安全带,面部紧绷,瞪大了眼睛盯着挡风玻璃前的浩荡景象。泥石流把他们眼前的蜿蜒山路给横腰截断,堵了个水泄不通。浑浊的烟尘迅速蔓延了周遭,挡住了他们的视线。
思琪先是一脸惊恐,再到困惑,肾上腺素开始催促脑子飞快运转:“要是刚才龙叔过去的话……钟离又是怎么知道的……他怎么可能事前知道……”
她捋了捋额前湿润的发丝,神经质地左顾右盼几下,然后敲了敲汽车驾驶座的窗户。等玻璃窗降下来,她说:“龙叔,你赶紧去把情况告诉我二叔他们,我先去打个电话。”
等阿龙冷静过来想叫住她的时候,她已经走开,他只好调转车头往回开。车慢慢追上前,开到了她身旁,她只向他摇了摇手,完全没有再上到车里的意思。没办法,阿龙只好从车窗把他那把直杆伞递给了她。思琪撑开伞,然后继续将手机放到耳边,向庄园走去。
3
不知不觉她又回到了这个地方,这已经是她今天早上第三次来到这里,但仍不敢相信眼前的场景是真实的。她光着脚丫,一脸茫然地望着大窗里的尸体。尸体的面部似乎变得更加惨白了,他那狰狞怪异的面部朝向天花板。天花板上的银白条纹连接着墙壁,延伸到了柚木地板上。地板与天花板四个角落的葡萄藤花纹映衬着,透过清晨的昏暗光线,思琪仿佛看到了一幅张牙舞爪的画面。她再窥视一眼那捂着胸口的尸体,心想:他是要把心脏掏出来献给恶魔吗?她这回没敢多眨眼,生怕那一眨眼功夫,转瞬的黑暗便足以使她迷失在青烟缭绕的弯转回廊中。
“思琪,怎么了?你说话呀,发生了什么事?”另一头的钟离接了电话后就一直没听见思琪说话。他已经套上了一件灰色衬衫,坐在紧靠床头的一张书桌前。
“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是吗?”思琪淡淡地说。
“不会吧……”
“‘暴风雪山庄’,”她浑身僵硬,眼中仍盯着那具尸体,“这就是你说的差的那个条件?”
“真的吗,泥石流?”
“特定的人群、连环的凶杀、封闭的环境,这是推理小说中经典的‘孤岛杀人’模式。”
“思琪你没事吧?受伤了吗?”
“这完全就是你小说里写的对吗?”
“思琪,我先问你一个问题,对于香炉或者火炉你能想到什么吗?——在‘弯月’里的。”钟离口中的‘弯月’是指漓江边上的一栋弯月形大楼,这栋大楼也属于思琪他们家的家族建筑。
“什么香炉?什么意思?”
“你先别管,回答我,你能想到什么?”
“张爱玲的《第一炉香》,其它就没想到什么了。这和香炉有什么关系?”
久久不见其回复,思琪再问:“这完全就是你小说里写的对吗?”
“你也明白了——泥石流是自然灾害,很难想象有人能操控它。思琪,我的小说在现实里发生了。”
思琪顿时噤口,眼睛依然凝视着凶杀现场。
钟离拿起一只油性笔,用笔背画着桌上的稿纸。不一会儿,他说:“如果真的……我的小说在现实里发生了……那么意味着什么,思琪,你能猜到的。”
雨水沿着伞尖如帘下落,她的视线越来越模糊,恐惧感再次来袭,一次比肩一次。她握伞的左手颤抖起来,视线更为模糊,前方更为迷离:“你小说里描述的是连环杀人事件,也就是说,还会有人,很快就会有人……
“嗯,”稿纸已经被他戳得褶皱不堪,“如果我的小说真的在现实里发生了,那么你可要格外小心了,这意味着——漓公庄园里的每一个人都会被杀掉!”他继续划着,稿纸终于出现了第一个裂口,“看来这场‘毕业旅行’我非得参加不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