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山庙

老旧的车轮随着旋转发出一阵一阵刺耳难听的声响，木制车厢内弥漫着一股腐朽潮湿的酸臭味，身边的一切都是那么的令人不舒服。不过姚青这时候全然不在意。

车厢叠有两个大箱子，应该是拉运的货物，占了车厢一半的空间。还有两名押货的中老年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闲话；姚青注意得到，他们的视线不时会落在自己的身上。

他缩在车厢内侧，披着一件深色大衣，怀中是一条长条形的布囊——里头装着他从合纵堂的壁柜中偷偷取出来的一把纵横真剑。隔着剑鞘与布帛，姚青似乎仍能感受到长剑剑身上传来的寒意。这股寒意非但没有使他燥热的内心冷静下来，反而令他心中的那把火焰越烧越烈。

一想到留在布庄内的那张染血字迹，姚青只觉体内血气冲顶。按照现场血迹的凝结程度，布庄发生变故应该就是前后两天的事情。她受伤了吗？究竟出了什么事？过了很久时间，姚青心中依然是抑制不住的担忧。

竹山在乌山镇北四十里地，不出三里就是灵竹镇了，这是姚青上车前在乌山镇上的一间客栈打听到的。回山，在合纵堂里取剑之后，他在翌日黎明之前动了身。这次下山，姚青对谁也没有说。因为害怕师长阻碍自己的步伐。倘若考虑周全再行动，那这段时间里，米颢怎么办？不能等。姚青恨不得长出翅膀飞去竹山。

客栈大门仅仅微开，答复他的是一位满脸皱纹的老者。交谈中，得知老者属于一家商行，正在押运一车货物前往灵竹镇方向。姚青当即请求，让他们捎带自己一程。

瞧着姚青深色大衣下的长条布囊，老者面露犹豫。示出大衣下的灰色剑袍、表明自己纵横弟子的身份之后，老者立时点头答应，并回绝了姚青银两的报酬。

“纵横派庇护周遭村镇二百多年，即便是在前朝末年的动荡时局，乌山旁边也未现匪患。老朽经营商行多年，蒙受福荫；既然是顺道，载少侠一程也是应当的。”

姚青逐渐习惯了纵横弟子在乌山百姓心中的地位，略一点头：“麻烦了。”

马是老马，车速不快。从乌山到竹山，花了一个时辰有余。在竹山下车，向老者道谢之后，姚青开始察看眼前的这座青翠山头。

竹山因竹得名，遍地可见春雨过后的新笋。时辰尚早，环视一圈未有采笋之人。竹山背邻着一条小溪，溪畔有一座废弃的山庙。前几年竹山另一处新修了一座山神庙，这边老旧之所便被弃置。或许绑架米颢的那人约见之地就是此处。

临近这紧要关头，姚青反而感觉大脑清醒。绕山脚走了一周，脑海中对环境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正当他静定沉思之时，耳边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车马声。

姚青望向穿插于竹林间的郊道。这个时候，有什么人会来竹山？

…………

破败的庙宇中庭堆叠着一丛树枝木柴，熊熊火焰在柴篝上方燃烧。春深的山，依旧砭人肌骨的寒。庙中供奉着山神，久日无人祭拜，局部开裂的瓦身已经逐渐潜入灰尘与黑暗之中。

米颢靠坐在庙内一根大柱的地上，双手被麻绳束缚在身后。她的眼前是一个中年男人宽阔的后背，壮实的肌肉将那身黑衣撑得极紧。那人散坐在篝火前取暖，怀中的长刀刀柄由肩膀上突出，很是醒目。

“喂。”

听到米颢的呼叫，那人扭过头来。赫然是闻东。

“有点冷，我也要烤火。”

闻东看了看她，沉默了很久。

“你过来吧。”他最后这么说道。

米颢从地上缓缓起身。因为双手被缚的缘故，她的动作显得十分的困难，但闻东丝毫没有表露出上前帮她一把的打算。

米颢在篝火旁坐下，似乎颇费力气。

“我又跑不掉，解个绑行吗？手都发酸了。”她说。

闻东不答。他瞧瞧眼前这名少女。看她肌肤的白皙、五官的精致、还有那厚重衣物也掩盖不住的身材曲线。若是假以时日，其必然会出落成一位闭月羞花的美人。

她身上那股优雅的气质也深深撼动了闻东。乌山这种乡下怎会有如此女子？倘若没有往来，闻东一定会觉得她是一名闺阁少女。但他知道这少女没那么简单：他前往布庄劫人的时候，甚至没有出手——她是主动跟他走的。他想想当时的情形——

“稍等一下。”少女说完，从内屋取出一把短刀。闻东当即警惕。然而刀刃的落点却是少女自己的手心。

涌出血来，少女便洒抹在了布庄内的案几上。“这样一来，他就无法冷静了。”她这么说道。敷药包扎的过程亦是少女独自完成。闻东记得她的神情，淡然得仿佛流血的不是她自己。

“走吧。”她的目光移转过来，眼眸深邃如同幽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