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翦秋也是那日见天枢将这玉令掰开而后又自然合并,才知道这玉令除了能让人迷惑心智,更有此奇妙之处。她初见虚玉便被他训斥一番,自忖有依仗在手,便存心吓他一吓。
“如何?掌刑真人这下信了吧?”
不知道为什么,虚玉忽然觉得“掌刑真人”这四字刺耳无比,若是能换上一个字,那毕生心愿足矣!
“你叫楼翦秋?”虚玉满脸堆笑,伸手去抓宫玉令。
“弟子正是外门弟子楼翦秋,真人现下要去赴宴,弟子便不打扰了。”
楼翦秋手一收,作势要走。虚玉手上落空,满心恼怒却发作不得,讪笑道:“你小心点拿好了!掌宫玉令尊贵无比,若是磕掉了点口子可是无法宽恕的罪孽。”
“楼翦秋一个外门弟子,如犯下大错,唯有一条命而已。”她特意加重了“外门弟子”四字。
虚玉何等样人,一听这话便明白了她的意思。外门弟子一生心心念念的便是入清宵殿行拜师礼,便如他心心念念的是高踞清宵殿首座,将虚空踩在脚底下一样。
“本座尚缺一个首席弟子,我看你就很合适。”
这女子容色妍丽,资质平平,但一双眼睛野心勃勃,必不想久居人下。
“真的?”楼翦秋惊喜之色溢于言表,想到自己为这耗费的心力,不由泪盈于睫。不过她深知虚玉为人奸诈,此时应了,一旦掌宫玉令到手,未必还肯承认。
“你若是不放心,今日趁着各派掌门云集,我便请他们做个见证,正式将你收归门下。”
楼翦秋再无怀疑,立即下跪磕了三个响头,口称“师父”。虚玉目光湛湛地看着她,嘴角含笑,满面欢喜,不知道是欢喜收了这个弟子,还是欢喜弟子手中的掌宫玉令。
“好徒儿,为师这便带你去清宵殿。只是这玉令的来历么,尚还有一番说辞,不如你边走边告知于我,等会儿为师也好同掌宫等人解释。”
楼翦秋既然得他允诺入了门下,当下再无保留,将遇见天枢之事如实告知,只是略过了自己谋害姐妹之事不提。
“他......虽是你事实上的师祖,但他毕竟已经入魔,仙魔不两立,往后言谈上还需谨慎,莫要让人有可乘之机。”
虚玉见楼翦秋称呼天枢为师祖,心下大是反感。天枢入魔之事旁人不知,他们师兄弟二人却是知之甚详。这两百年来为防止旁人问起,他们绝口不提天枢,以免不小心说漏了嘴,招致各派嫌忌。
“是,师父,弟子记下了。”楼翦秋跟在虚玉身后,悄悄窥视了一眼。
说话间二人到了清霄殿上。虚玉原本掐准了时间,同虚空前后脚到便可,被楼翦秋一耽搁,便成了满座宾主俱都等他一人,饶是他一向托大,也有几分赧然。
楼翦秋跟在后面亦步亦趋,不敢稍离片刻。清霄殿中服侍的外门弟子见她堂而皇之地跟在虚玉真人身后,不由交头接耳起来。
“她怎么上来的?我没将她报上去啊!”中年管事神色迷茫,扎耳挠腮地想不明白。
罗潇原本同洛舒醉聊得投机,眼神一错便见楼翦秋跟在师父后面进了大殿,并在他身侧入座,也是看傻了眼。她一向敬畏虚玉,不敢出声质问,只好坐在原地恶狠狠地瞪着楼翦秋。
洛舒醉跟随着罗潇的视线,也注意到了楼翦秋。她一身外门弟子的衣衫在殿中很是显眼,洛舒醉眯了眯眼睛,自言自语道:“她不是跟着天枢真人的吗?怎么靠上了虚玉真人?”
“俗务耽搁,累各位久等了。”虚玉一路拱手作揖,两侧宾客也纷纷起立还礼。
虚空坐在上方含笑下视,面上未露丝毫不快。宾客中有个嘴快的悄声同身侧之人道:“虚空真人好气度,不愧是一派之首。”
“气度个屁!”说话的是陆知风,他一向是浮坼楼的常客,自是偏向着虚玉,“你看看他的手,捏得都青筋毕露了,只不是强忍着不发作罢了。”
“那也得他忍得住不是?”嚼舌之人撇了撇嘴,悻悻地坐了回去。
“诸位掌门,今日群英荟萃,欢聚一堂,本座有个喜讯宣布。想我北辰宫立世千年,本座忝为掌宫两百年,战战兢兢,毫无建树。如今打算退位让贤,故而需及早进行山门占卜之礼,为本门选出继任人选。”
原来北辰宫确定继任弟子素来有两种方式。其一是由掌宫挑选吉日,召集门下弟子,并广邀宾朋,在众人观礼之下焚香祝祷,于清霄殿前抛出龟甲,由龟甲指引继任之人。这种方式叫做山门占卜,千年以来,多数掌宫由此而来。当年玉衡便是经过山门占卜确立的继任掌宫,被称为天选之人。
还有一种便简单多了,在非常时刻由现任掌宫直接指定人选,一般于仓猝之下实施,是不得已的法子。奇怪的是,这两百年北辰宫接连两任掌门皆是如此选定,故而山门占卜之礼已经许久未现。
座中一片哗然,有人起立高声道:“虚空真人过谦了,真人品性高洁,如今春秋正盛,何必过早逊位?”
虚空举杯谦让,又说道:“届时还望各位掌门鼎力支持,到场观礼。”
“一定一定!”
众人纷纷贺喜,上前同虚空敬酒。山门占卜一向是北辰宫的盛事,年轻一代的掌门更是从未见过,此番有机会大开眼界,俱都兴致勃勃。
虚玉在一边冷眼旁观,头一仰,饮下了一杯酒,楼翦秋忙接过酒杯重又倒满。待到众人此起彼伏的声音暂歇,虚玉清了清嗓子,朗声道:“掌宫真人既有退位之心,我们不如趁早将一笔旧账算算清楚。”
“虚玉师弟,有什么话日后再说,莫要败坏了今天各位掌门的兴致。”虚空皱了皱眉,这个师弟从来都不让他省心,这两百年他也实在是受够了。
“师兄心虚了?”虚玉扬眉笑道,“师兄怕是想不明白我今日想算的是哪笔账吧?”
虚空扫了一眼坐在他身侧的楼翦秋。一个外门弟子,被他带入宴席之上,想必今日虚玉所图同她有关。只是这人无论从哪方面看也毫无特别之处。想到这里,虚空朝殿角侍立的管事使了个眼色。
管事拱了拱手,悄悄退了出去。
楼翦秋眼角余光一直注意着那管事,见他忽然出了殿,面色发白,手不禁抖了抖。
“今日掌宫师兄备了好酒,那么在下给诸位讲个故事,菜肴简薄,大家故事就酒,想来定会不虚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