号枝不到碧玉之年就家国两破,漂泊于江湖,为了生存下去什么脏事都见过。杀人这种事情她做惯了,双手早已沾满鲜血。从一开始会哇哇大吐到后来的司空见惯,甚至还能一边砍着脑袋一边盘算着这人死了会引起什么后果,她成了翻云覆雨,玩弄人心的“报丧之鸟”……
杀死谁都无所谓了,她再也不会因为手持屠刀而害怕。可是对于一个人来说,还有什么比得上亲手杀死血亲来得痛苦?
沈玄度轻吻着她的指尖,好像是在怀念极为遥远的过去的事情。号枝咬紧了后牙,从随身的钢骨大伞里拔出一柄细长的唐刀来。刀刃挥动,好像一只翩翩的银色蝴蝶那样往舒王纤细的脖子无声飞去。
然后停在了只差毫厘的地方。
“……对不起啊。”号枝大睁着双眼,她觉得自己已经很努力挂起了平日里那种吊儿郎当的笑容,可眼前依旧是一片模糊,“对不起,这件事不行啊,我做不到……”
沈玄度若有所觉“你在哭吗?不知道为什么,你能为我哭泣,我觉得很高兴。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我真的很高兴。”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紧接着大股的鲜血就从嘴角流下来。五脏六腑都纠成了一团,疼得叫人发狂。不过这种小事无须在意了,一只温暖的手掌贴在面庞上,这是自己宛如悲惨闹剧的人生当中,唯一如同珍宝的东西。
“小雉!!”
怒吼声从木屋内传来,被点名的羽卫急忙冲进屋内,只见景阳郡主依旧黑衣铁面,紧抿的嘴唇上没有一丝血色。她的手掌贴在舒王的脸上,另一只手中却提着细长的唐刀。
“舒王殿下……!”她看到那个本来就像纸片一样一戳就破的人此时看上去气息奄奄,脸上泛着病态的潮红,那是不祥的征兆。
“舒王撑不到一炷香时间了。”号枝把唐刀递了过去,“你若不想镜炴皇族屈辱地死在蛮平人手里,就拿起老朽的刀。”
“这怎么——”
“拿起来!这是作为景阳郡主沈金乌,对羽卫迦楼罗发出的命令!!”
小雉心惊胆战,她看到铁面的阴影下面号枝的双眼也是血红的,只好拿过那柄唐刀,把锋利的刀尖对准沈玄度的胸口。舒王太憔悴了,他苍白的皮肤上,到处都是被简陋的木床磕碰出来的青紫痕迹。两片支棱的肋骨间,能看见随着心跳微微起伏的幅度。
“看准了下手,莫要让他再受痛楚。”
号枝嘱咐完毕深吸了一口气,低下头去。她知道沈玄度听不到,却还是在他耳边轻声呢喃,那更像是唱给自己的安眠曲。
“大路弯呀弯,从家门绕呀绕……”
“春天到了花开了,远处哒哒马来了……”
“我勒住了马儿稍停步,也带你出城看梨花……”
“直到梨花落尽了,再带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