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十,天雷击檐引发安王府大火,安王阳薨。
街头巷尾到处挂起白绫,文人举子纷纷提笔作赋,纪念这位德才兼备的亲王,一时间文坛哀声一片。
只不过没有人敢问一句安王到底是怎么死的。申屠氏在博州、徽州、锡州、江南道的分支已经尽数被黑甲军接管,太尉申屠庸软禁宫中,郎中令申屠可成不知所踪……要是在这个时候对安王的事情多有置喙,就回忆一下因为“行刺”而被八牛弩穿成了肉串的申屠可为吧。
人人都还记得六月廿三时安王的大婚,今日只剩下唏嘘无限。安王妃也就是南夷的夕夜姬雷鸣稚些在火起时正好人在府外,因此未受波及。安王棺椁出府时,她跌跌撞撞地跟在旁边哭得几乎昏厥。
纸钱开道,焚香的味道让她觉得头昏目眩,被丽慧和爱香两人一人一侧地扶着才堪堪站稳身体。夕夜姬大恸,两个婢女也随着她哭泣,爱香一边抹着自己的脸,一边拿帕子给她擦眼泪“夕夜姬,您这样哭下去会生病的。”
不要再哭了,好好的一张脸弄成这样很难看……言犹在耳,为什么他却化为一具漆黑焦尸躺在棺木中了呢?雷鸣稚些紧紧揪住自己的胸口,在窒息的幻觉中,她似乎又回到了醉仙楼的三楼雅阁。
白鹭庭的鹭嘴王焕喝多了酒,哈哈大笑着把价值千金的水晶杯砸碎在地上。随舟和弄浪长得一模一样,只能从衣服上沾染的血和灰来分辨出哪个是拉着她逃出火场的暗卫。而她趴在地上,捏着一片白色的衣角战栗不已,轮椅压在地板上细微的声音让她如坠冰窖。
替身这种东西,很多权贵都会养几个,这不稀奇。就像那个亡国的景阳郡主沈金乌,“迦楼罗众”的羽卫都是经过精心挑选,与她差不多年纪、身形的女孩从小教养,她们的存在就是为了在随时替她去死。
替身的存在说是正主的一道保命符,可总归是个物件,没什么好稀奇的。不过也难得有了壶中老人出手,将那替身的容貌改造地和安王一模一样,甚至双腿的天残都能造假到连天干十卫都分辨不出来……
“明面上安王已死,你作为安王妃恐怕会被崔始宸强迫留在安京,不如以守灵为由,与我一起前往蒙州。”白衣公子坐在轮椅上语声平淡,天呐,那声音也是一模一样的,雷鸣稚些狼狈地抬起脸,试图从那张熟悉的脸上寻找一丝慰藉。
他挑了一下嘴角“你要是再拿这种眼神看本王,壶中老人就不会给你治疗身上的惑香了。”
“他……叫什么名字?”雷鸣稚些听见自己颤抖着发问。
崔始阳摇了摇头,“替身就是替身,哪有自己的名字。”
“他总该有个名字!!”大颗的眼泪滚落脸颊,雷鸣稚些爬过去抓住崔始阳的衣服下摆,“一个替你去死的人,你怎能连一个可以怀念的名字都不给他!”
“夕夜姬,你是南夷的贵女,该读过儒家的经典。”崔始阳看向自己脚边痛哭的幼女,半阖的眼睛里有一种出尘的平静,“俞国提倡礼教尊卑,安京都的繁华你也见过了。而南夷依然民智闭塞,残忍愚昧,连凶猛的鳄鱼和高大的树木都被奉为神明,所以你的故土上有整整八百万的神明,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