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昨夜的一场雨，洗涤了世间万物。

天地之间笼起一层朦胧的薄雾，枯枝残叶的树木，在微凉的薄雾中显得愈发寂寥。

东方天际的微光穿透白雾折射在碧瓦朱甍的宫殿之上，交织成了这个初冬里最绚烂的风景。

却从此再无人共赏。

辰夙站在南煜房门口，深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敲响了门。

“南……卫铭，你在里面么？”

躺在榻上一夜未眠的卫铭，睁着两只红肿的双眼，看了身旁的南煜一眼，握着他早已经僵硬的手。

“公子叫我们了，该走了！”

卫铭起身打开了房门，站在门口的辰夙看着他额头上的红绳，抬手捂住了即将溢出的哭泣声。

越过卫铭一眼望见整整齐齐躺在榻上的南煜，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我知道你心里的痛苦，只是南煜已经走了，就让他入土为安吧。他的佩剑在哪儿？”

卫铭转身走到床头前，将南煜的金剑拿起送到了辰夙的手里。

辰夙双手紧握着剑鞘，两滴泪水落在剑柄之上。

他握住剑柄顶端，顺五逆三的转动以后，剑柄脱离了剑身，里面掉出一块帛书。

他就知道南煜肯定会藏在一处从不离身的地方。

看着帛书上的字，辰夙前所未有的痛恨，恨这个九五至尊的位置。

他将剑恢复成原状递给了卫铭，看着那条湖蓝色的剑穗，忍不住走到了榻前。

“南煜……你累了是不是？所以才那么决绝的离开了，连一点准备的机会都没给我！

我知道，你肯定还有许多未了的心思。这辈子你最在乎的始终都是我，你放心，以后我会好好照顾自己，也会帮你照看好卫铭。”

如此痴痴的看了良久，仿佛是要将他的样子牢牢记在心底。

辰夙道:“卫铭，你打算将南煜的尸首如何处理？我想把他封为煜亲王葬进皇陵。可是，你们已行过天地之礼，所以此事还是由你决定！”

卫铭望着那个毫无生机的男子，唇角轻扬。

“我想，他想要的不是身份吧，不然他完全可以回南玄做他的王爷。

他曾说过，等事情结束了，就和我一起将东辰所有的城都逛一遍。我想带着他，他……会愿意的！”

辰夙没再言语，点了下头以示同意。

夙明宫院内，卫铭将南煜放置在干净的玉石地面上，他没有堆柴，他不想让他掺杂着任何别的东西。

尽数的火油浇在他的身上，卫铭握着火把的手忍不住的颤抖，最后凝望着一眼那个深爱着的人，他闭上眼睛将火把扔在了地上。

瞬间翻腾的火焰，灼痛了他的心，那个他还没来得及好好疼爱的人，转眼便融入烈火中，只余灰烬。

卫铭将部分骨灰装进一只空香囊中，将它挂在腰间，与那枚玉佩紧紧挨在一起。

剩余的，卫铭将它撒向空中，随风而去。从此，山川草木是他，碧水蓝天也是他。他在他眼里，他便在他怀中。

朝政殿中，吏部宣诏。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身患重疾，今有皇子辰夙，才清志高，集思广益。

特传位于其，布告天下，咸使闻之。”

本不喜爱这国君之位的辰夙，在这一年初冬，登上了人人渴望的位置。

一身明黄龙袍，绣着五爪金龙，金灿灿的龙椅映着他略显憔悴的脸庞。

正襟危坐，神色清冷。

“朕得先皇重托，担储君之位。尔等日后，必将事事以民为先。凡有贪污受贿，徇私枉法者，一律严惩不贷。”

晟元三十一年初冬，辰夙继东辰皇位，将国号改为夙和。

南玄国将军府，尤坤看着痛的满头大汗的常宁，始终不明白，原本好好的一次救援如何就半路折返，弄得两两相离的地步。

子茵拿着手帕为常宁擦拭着他额间的汗珠。

“将军爹爹，你好些了么？洪阳姐姐为何还不回来？子茵想她了！”

忍着心脉的绞痛，将她抱在怀里，想起那个义无反顾的女子，眉间藏不住的痛惜。

“子茵乖，爹爹不疼了。洪阳姐姐她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不回来了！但是，她可以跟她喜欢的人在一起，每天都会很幸福，子茵会不会替洪阳姐姐感到开心？”

子茵似懂非懂的仰着小脸笑道:“会，洪阳姐姐很少笑，有时候还会偷偷哭。如果她跟喜欢的人在一起会开心的话，不回来也没关系，等我以后长大了，就去看她！”

常宁抬手轻轻捏了一下她的鼻子，言语间尽是宠溺。

“子茵真乖，去随哥哥去玩。爹爹现在有些事情要处理，听话！”

子茵乖巧的点头，随子霖出了门。

待他们走后，难忍心脉疼痛的常宁颤抖间将桌上的茶壶扫翻在地。

尤坤和李明杰看的一脸的心疼。

“将军，你如此为难自己作甚？将那蚀骨噬心的子蛊取出来便是！”

说罢，尤坤抽出手中那只短小的匕首，欲要为常宁取出心脉处的那只子蛊，被常宁抬手拦住。

“不必了，就让他留在此处罢了，其实……也没那么痛，适应了真的就没那么痛了！”

蚀骨噬心之痛又如何，比起从此再也见不到那个深爱之人的痛苦，这点痛真的不算什么？

至少每当他相思而疼的时候，他便能清楚的记得，他们曾经的相约今世，不负来生。

李明杰依旧改不了他那嘴碎的毛病。

“真不是我说，夙皇子这次当真是过分了，将军究竟做了什么让他如此恼怒愤恨之事，以至于如此折磨将军至此等地步！

难不成就仗着将军心中有他，他便不知珍惜，肆意践踏，这都第几次了？

也不是我说你，你说你堂堂一个南玄国的护国将军，要什么样的姑娘没有，怎的偏偏对他痴心不改？”

李明杰似乎忘了当初自己瞬间转换立场，将常宁卖给辰夙的事情。那个每次在他们身上总有用不完的劲头的人，好像不是他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