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部尚书柳晗章大人的长女柳茜如,在京城贵女圈颇有名气,只可惜并不是什么好名气。
别家闺秀的名声传在外边都是什么才貌双全,琴棋书画样样皆通;又或者是才德兼备秀外慧中,至少也会夸一句性情温婉。
而柳茜如则被称为“疯姑娘”,这原因便是柳家长女自兰若寺事件之后,判若两人,一会儿闹着离家出走,柳家掩耳盗铃般将她找回来了,一会说梦魇了。柳大人是找了神医又找了高僧给女儿驱邪,这才将情况堪堪稳定下来。
为此柳晗章柳大人愁的胡子都掉了不少。
这日,长兴坊柳府的正堂内,天色已晚,柳晗章和继室黄氏正在谈话。
“夫人,之前让你打听大兴城里可有合适的未婚配的儿郎,可有什么进展?”柳晗章说罢抚了抚自己梳得异常整齐的胡子问道:“这茜如也快及笄了,又出了前头这档子事,得尽早帮她留意一二……”
黄氏端着一盏茶饮了一口,皱着眉说道:“老爷您又不是不知道,这茜如在外头被传成什么样子,自从兰若寺那件事发生之后,这大兴城但凡有点头脸的人家,谁不知道茜如当时在兰若寺的状况,现在我带她出门,除了陆将军家的陆小玲和于御史的幼女于丹依,还有哪家姑娘愿意和她玩一块。连上次吏部王尚书夫人办的宴席,送请柬来时,都悄悄托婆子和我私下讲,不好带茜如去,免得到时候发起疯来,出什么篓子。”
她见一盏茶已喝完,索性放到了桌案上,侧过身来对着柳晗章说:“老爷,就算是我娘家的办的冬华宴,我厚着脸皮带茜如去了。还叮嘱思如和灵如好好照顾她们姐姐,可是最后茜如也是一人远远的躲在角落里,既不去靠近人,自然也没有哪家姑娘敢去和她呆一块。回来之后灵如还悄悄和我说,她不敢再和姐姐一块了。”
“胡闹!”柳晗章皱着眉头拍了一下案几,呵斥道:“茜如之事,旁人说也就罢了。她作为妹妹,难道不知当时情景?茜如那是在兰若寺半山角被几个匪徒挟制用来要挟你们交出马车方便逃亡,也就被挟持一会的功夫,便救了回来。况且我看茜如在家中表现倒是很正常的,一点也没有他们讲的乱七八糟的样子。”
他想到长女当时的情景就心疼不已。柳茜如是他与结发妻子白氏的嫡长女,从小性格便活泼大方。
白氏给他只留下了一儿一女,在生长子信芳之时,没挺过去,便离开了。
当时母亲怜他一双儿女年幼,家中连个主事的都没有,才做主给他续娶了黄氏进门。
长子信芳在八岁时候便去了嵩阳书院读书,一年也就年关回来一次,长女茜如则打小便乖巧懂事得让人心疼,因此他实际对长女是又愧又怜。
那日黄氏带着三个女儿一起去兰若寺上香,回程的途中被卷入了一起劫杀,茜如被挟制用来逼迫追兵放他们走。
上香途中恰好有武将的女眷经过,一干人等也帮着追兵救人,等救下茜如时——她一人拿着一把袖剑,仿佛是受了很大的刺激,她身上脸上都是鲜血,也不回应大家,也不给别人接近,如同疯了一般,谁走近便要刺谁。
看到当时的情景,有两个胆小的女眷早已直接昏了过去。
此事之后,便有几家嘴碎的,把事情传了出去,而茜如当时的模样,便被他们描绘为“柳家疯姑娘”。
黄氏见自家老爷发怒,心知是她刚才的话刺到了他。赶紧柔声劝道:“老爷息怒,灵如还小,不懂事,当时她这么一提,我当场就教训了她一顿。”
柳晗章想到大女儿的事,心情也有些消沉,他低声说道:“拿我的名帖去太医署请陈太医再来看看吧,看看是否给茜如在开些安神宁心的药。”
黄氏赶紧应了一声,便招招手叫来吴妈妈,让她安排人手去太医署。
她见柳晗章情绪低落,便也降低音量轻轻说道:“我知道老爷为大姐儿的婚事着急,我也着急,茜如这事,灵如不懂事,难道我还不懂事吗。”
说完用帕子点了一下眼角的泪花,才继续说道:“可是大兴这圈子也就这么大,这事恐怕早就捂不住了了,这门当户对的人家,都希望未来的儿媳是能温良贤淑禀礼持家主持中馈的,那日茜如的样子实在是捂不住,依我看,若是嫁到高门大户受婆母夫家嫌弃,还不如寻个门户低一点的,这样也能踏实过日子,起码不敢对茜如怎么样。”
柳晗章一想,心中也打算作两手准备,他决定悄悄派人查一查底细,明年春闱的学子已经陆续进京备考,榜下捉婿也是很不错的。
黄氏见柳晗章不语,想了想又问道:“老爷今日要去芸霁苑看看大姐儿吗?今日之事,虽说她有不对之处,但也是受了惊吓。”
柳晗章一想到今日她偷偷离家的事,愁绪便飞到脑后了,气的胡子一翘一翘的说:“不去了。她的院子看严实点,这不孝女!不许她再出芸霁院。”
而此时芸霁苑内,一名少女躺在床上,床边站着两个焦急的婢女。
少女巴掌大的小脸,额头沁出了大颗的冷汗,脸色苍白,似遭梦魇,这正是柳晗章的长女柳茜如。
血,眼前的都是血,手上身上都是鲜血,一旁有几个女眷惊恐的看着她。
然后便是宴会上无尽的白眼和嘲笑,自己的妹妹思如和灵如却站在旁边和别人讥讽的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