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阿九气势不堕,仍然在强撑着马步,脸色稍霁。
“跟我给你祖父上柱香,辛苦他了。”
顾家阿九卸劲,先给她祖父跪了,端是一个大礼,五体投地。
老太太兀自请了一炷香,到顾家老爷的牌位前。
礼毕,和恭敬跪在蒲团上的顾家阿九说:“所谓天机不可泄露。今日之言,出我口,入你耳,也只有你祖父知晓。”
顾家阿九闻言微怔着,见老太太自祖父的排位后,拿出一个色泽深沉的木盒。
盒子不大,方方正正。
老太太摩挲着,接着道,“这四十年的艰辛,只有你祖父知晓,你爹也只知其一。你祖父与我确是从帝都来的。起初我也不知道该上哪里去,天下虽大,离了皇城我头一次生出了不安,所以,桃源也是你祖父做主定的。我们在来的路上结为夫妻。我们是对着东朝的皇天后土立誓,要做一辈子的夫妻。”
顾家阿九只是跪着,凝神细听。
顾家老太太接着说,“桃源离东朝云州虽近,却已是易邦,我们虽然会沧岚的言语,却是说的官话。一开始就露了底细。不过那时万事有你祖父担着,新鲜劲退去,日子虽不如我从前精致讲究却也安心。你祖父有时也会和我商量,不管是山上的顾家祠堂,还是山下的龙门镖局,我的想法他从来听得进去。甚至还有纳妾。也是我点了头,她才进了顾家门。”
沉默了一会儿,老太太看看顾家老爷的牌位,又看看手中的木盒子。
接着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三年后便有了你嫡亲的祖母十娘。她是江左温柔乡的花魁娘子,却也是西秦燕子楼的人,燕子楼虽然在西秦五大权力部门居予末位,你祖父却在那里结识了西秦的一个世家子,这才有了龙门镖局畅行两岸的漕运权,这才是龙门镖局如今富甲一方的命门。”
祠堂光线阴凉,檀香蒙蒙,老太太此刻的笑,更是透着几分凉透了的嘲讽意味。
“你祖父走得突然,很多事情都没来得及交待,偏你爹又被人给‘废’了。这时我才真正知道你祖父的不容易。山上龙神庙和山下龙门镖局同时发难,要赶了我们出去。祠堂比武赢的,便要再比,镖局虽然是你祖父一手创建,可他走了,他们也在西秦寻了人。我还得担心你爹被人斩草除了根。你娘若不是娘家绝了嗣,和他们闹僵,也不会那时进我们顾家门。终归是最艰难的时候,肯搭把手,我又有什么好挑剔她的?”
这也算解开了顾家阿九心底的一个谜团,和隐约的担心。
虽说子不言母丑,可见了苏家七娘的做派,又见了延年师兄的气度,她心里还是生出不解,和隐约的担心。
她娘也不是没有察觉吧,所以非得供出一个做官老爷的儿子来,始终将阿哥和她攥在手心里。
顾家老太太瞅着她,微微一笑,显然有所洞察她的小心思。
老太太点头:“一心只求富贵长生的那是苏家,我顾家可做不出这等昧良心的事,祖母也教不出这等停妻为妾的儿孙来。昨儿还梦见你祖父谢我,苏家不认他,我们就是桃源顾家。大郎是嫡子长孙,阿九是嫡出长女,祖母都写在祠堂家谱里了。”
顾家阿九低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然后,听老太太接着说,“你现在看庙里的和尚,一个个慈眉善目,那时候可不是这模样。比山下的当家的更无心,冷漠得令人发指。我和他们对峙,独守祠堂,流言蜚语,铺天盖地,你祖父还没出热孝了。最难过的时候,夜里就抱紧你祖父的牌位。虽然是我们先寻上了他们,占了他们的地盘,动了他们的利益,可当真是心如磐石。你嫡亲的祖母十娘见了你娘,点了头,就想回江左通融,解了龙门镖局的困局。”
语气竟似十分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