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她才知道，阿九却是不愿进宫。

东朝历来有和宗亲的规矩。若宗亲拥戴社稷有功，便可加封，其家人入宫为妃也是有的。

苏家七娘听她娘说过，老太太于云州王和皇上皆有活命之恩，恩同再造。

可惜，这恩与她爹和苏家无关。

她娘是在教她看账送礼的时候，因婆子前来回禀，突然冒出这么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来。

“又退了回来？知道了。”

然后，指着账簿上的这一处跟她细细解说，“这本是我们回的礼，还有收的礼，这都是有定数的。就算是新媳妇也只需翻看往年的礼薄就清楚……我们也送不出的礼，那是你嫡亲祖母，灵寿长公主。却是在这里，是以你爹的名义送的家礼。收了礼，咱们才好上门……不然，不然就只得你爹亲自上门负荆请罪了。”

言犹在耳，笑语盈盈，人却已经不在了。

苏家七娘知道，她来桃源，也是因为她一早知道老太太是可以送人进宫的。

老太太一开始不肯认她，她就不起来，跪在庭院里替她爹向祖母磕头赔罪。

然后，她听老太太说，“姑娘家嫁了人，就知道娘家的重要。娘家借不上力，更要顾惜姐妹情分，你六姐儿是悟了，阿九我也不担心……可你还执迷不悟。”

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瞅着她。

她端了茶盅给老太太，赔笑道，“都是孙女的不是，老太太不要气坏了自个儿。”

“学谁不好，学了顾家的怪腔怪调。”话虽如此，老太太还是微微一笑，“你像我多一些，阿九像她祖父多一些。她祖父生得就像了天家的脸面，苏家伴读就选了他，我一见就喜欢上了。说到底，是你苏家对不起她顾家。阿九又是我看着长大的，若要论起来，我只有更心疼她的，却也不是你不好。”

她只是赔笑，所以，老太太将梯己都给了阿九么。甚至还有，巫裔世代守护的帝王神器明玺镜。

然后，听得老太太说，“你既一心只想着进宫，就让阿九去做这个王妃。只一点，却不能如你六姐儿的意了。”

她隐约悟了：老太太原本是想让她去做这个王妃。

就算是侧妃，也能想办法扶正。

苏家七娘还是清楚地意识到，有什么和从前不同了。

从前不说她占了道理，只要她一哭，他都不会云淡风轻，坐视不理。

更不会因她恨毒了一个人，当众给她难堪，让她给个奴婢下跪赔罪……苏家七娘看着池子里倒映出的脸。

假面具戴得久了，便摘不下来。她将蜷成小小一团的人皮面具攥在手心，仍然笑得温柔。

有些僵硬，真的看着倒像是假的。

诚如老太太所言，阿九的模样，比她生得出挑，眉目清澈，却像了曾经的她。

她叹了口气，拂袖而去。

顾家阿九依稀有所察觉，刚刚在墙头就似有人盯着她在看，现在，怎么还没截断视线。

顾家阿九下意识回头，却撞见一个小沙弥站在那里，手中提盒精致，竹篾编织，嵌小小的青花瓷。

只是看着她，何来春闺幽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