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十分,炎热的气温达到一天的顶峰,一间打开窗户的房间里,坐着一个十八九岁的男人,棱角分明的脸庞,目光如炬,专心致志的看着手里的信。
“……老朽与公子上次一别,甚是挂念,不知公子可安好?如果需要什么帮助,尽管告诉李政,待老朽知道后,但凡是老朽帮的上忙的,老朽定不推辞半分。老朽很想亲自前去见你,但情况并不允许,公子是聪明人,一定猜到了老朽的身份了对不对?在下杜百科。对于李政的事,老朽在此深表歉意,知道公子手头比较紧,所以特赠白银五千两,以表老朽的歉意。公子一定很好奇,老朽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相反的,老朽对公子也很好奇,公子可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遇吗?公子一身行装怪异却又不失气度。当时公子就让老朽眼中一亮,至于后来公子拿出来的两个东西,其实并不是公子在河边捡到的,对不对?”
北歌看到那句“怪异却又不失气度”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浑身起鸡皮疙瘩,这古人写信都是这么掉文袋子的?明明是一副难民模样非要说成有气度,还真是难为他了。但事实上,这句“怪异却又不失气度”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从那时开始,他已经进入了杜百科的视线了,他越来越好奇着杜百科到底是什么人,背后有什么大势力,腿够不够粗?要真够粗,抱一下也无妨的。嘿嘿……北歌摸着鼻子,骚包的笑着。
“……不瞒公子,老朽曾经派人沿着河岸一直找了很久,除了有一些轻微的痕迹之外,再没有别的消息,从那时起,我就知道公子肯定不是一般之人,或许真如公子所说的,是某位隐世高人的弟子,又或许是某个让人意想不到的地方下来的也说不定呢?老朽只是胡乱猜测,其中个情,也只有公子自己知道了。”
“世态炎凉,灾难连年而来,天下百姓苦不堪言,很多地方灾祸一过,民不聊生,有的直接绝户。这些事情终究是要面对的,不是吗?而眼下的处境总要有人站出来的。朝廷无能,每年向元贼缴纳大额岁银和布帛,官府黑暗,官匪串通,鱼肉百姓,民怨日益增多。这一切如何去改变,终究需要有人去说去做的。
老朽不跟公子拐弯抹角,老朽表面看起来是归家当铺的供奉,私底下却是朝廷派来视察凤凌一带民情的。每当看着灾民流离失所,饥号寒哭,老朽心中就觉得心如刀割,不能自已。天见可怜,让老朽遇见了公子,而老朽一直坚信公子是有大能大智慧的人,俗话说:智者慧及苍生,能者而劳天下。”
“老朽不愿意看到公子埋没山野,愿意为公子引荐,望公子三思。上天庸碌而万物颓废,圣人庸碌而百姓疾苦。如果公子忙里有空闲,杜百科愿意与公子一晤。杜百科静候公子佳音……”
后面的还有些北歌看不懂的话,他并没有继续看下去。把信搁在桌子上,双手撑着下巴陷入沉思。
杜百科口中的大智慧只不过是捧人罢了,谁信谁傻逼,他北歌又不是三岁小孩,这顿夸算他杜百科是白费了。不过北歌在纳闷,是什么原因能让杜百科如此对待自己?他真的是朝廷派来的?既然朝廷派来的,还敢说朝廷无能?有问题,大大的有问题。这信中所说到底那些可信那些不可信呢?
窗外,阳光明媚。大地万物微缩成一副剪影,随风舞动,如一曲绚烂的舞蹈。北歌默默的叹了口气,回想起前世的自己,颇有些感慨,只是少了些许淡淡的忧伤。想当初他北歌就是一兵痞子,而现在他却让人如此待见。真是造化弄人啊!
北歌取出笔和纸想了想,照着杜百科的书信格式开始下笔疾书。
“杜爷亲鉴,见字如面。北歌收到杜爷的来信,很是意外,想不到杜爷竟然对北歌如此厚爱,实在是让北歌汗颜。北歌是个胸无大志的人,只想安稳的过完这一辈子就好。杜爷口中的大智慧北歌是万万不敢当的,承蒙杜爷厚爱,如杜爷需要北歌帮忙的,尽管开口,只要北歌能做到,北歌一定尽力。至于北歌,往后恐怕还得多多仰仗杜爷的帮衬,北歌先行谢过了。”
“北歌感谢杜爷对北歌的坦诚以待,北歌也就不瞒杜爷,我的确是从小跟师尊隐居山野,待师尊驾鹤西去后,北歌这才带着师尊的遗愿入世修行。至于北歌独自一人走了多久,我已经不记得了,途中又遭了强人,财物尽失。所以杜爷寻不到北歌的踪迹是可想而知的,就是北歌自己现在去找,也不见得一定能找到。”
“杜爷,北歌曾听师尊言: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个世界所承受的总有其中的道理,而非人力可破。逆天而行,可有得善终者?每个世界都有自己的规则,我们只能遵循。”
“所以,北歌对这个世界充满应有的敬畏和尊重。我不是一个自私的人,我对这个世界所遭受的灾难深表同情。……”
北歌实在不知道怎么写信,两辈子加起来写过的信一只手都能数过来。重要的是他不知道跟杜百科说些什么,杜百科能做到现在的位置,肯定是只老狐狸,而且他手里有强大人力资源,自己肯定没法跟他比。自己说的越多,暴露的越多,暴露的越多,就预示着越危险,这是自己目前最不想面对的。北歌乱七八糟的拼了些看起来说的通的话,组成一封差不多的信,装进原来的信封。因为他根本没有信封,只好用现成的了。
午后的阳光稍稍温和了一些。北歌看了看窗外的树影,大概估计了下时间,下午四点钟的样子。活动了下酸痛的脖子,抓起桌子上的信,起身往门外走去。
门外。
李剑锋一直盯着李政,那种目光就像一匹跟猎物对峙的饿虎,只要猎物稍微有一些风吹草动,他就会猛扑上去结束猎物的生命。
对于李政而言,这段时间是他最难熬的。他一直一个姿势坐在台阶上,一坐就是一个时辰。身子有些僵硬酸疼,腿弯曲的有些发麻。但是他不敢动,他能感觉到背后有一双锐利的眼睛盯着自己,只要他稍微一动,危险就会来临。奸细这个职业是最遭人痛恨的,自己恰恰是这其中一员,而且事出此地,事关此众人。
北歌打开门,李剑锋朝他敬礼。李政也从台阶上爬了起来,来到北歌面前,恭敬的弯腰行礼:“公子。”
北歌看着李政一揖到地,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曾经以为,经过自己训练的人,或多或少都会拥有自己尊严,而不是被这个世界世俗禁锢着。这才刚过了十多天,李政又回到了原来的样子,卑躬屈膝,他突然有些失望。淡淡的对他说:“行了,不用多礼。说实话,对于你李政,我其实并不是很生气,因为你没有正式成为我的侍卫,很大程度上你是自由的。所以你为你主子做些事情是无可厚非的,我能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