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唐心中一震,若有所思地盯着茶盏中的水,面上的表情渐渐凝重起来。
“如此看来,这天青雪芽实在...实在...”
张唐一时语塞,不知该怎样评价,只是突然感觉茶盏中的缕缕清香,竟也弥漫着血腥的味道。
甘罗嘴角微扬,又道:“张大人如此惊讶倒让我有些费解,君侯所求,向来是不惜代价,这一点张大人莫非不知?”
张唐闻言,心中闪过一丝冷意,暗暗思量一阵后,他双目陡然圆睁,朝甘罗斥道:“哼哼,少庶子讲话何必拐这么大个弯子。想不到君侯竟派你来做说客,未免也太低估了我!”
甘罗注意到了张唐突然激动的情绪,心头的把握瞬间多了几分,随淡然笑道:“非也非也,我只是来给大人两个选择而已,不知大人是想做那尚有利可图的贩夫,亦或是...不听话就得死的奴隶?”
张唐恼怒,拂袖之时,宽大的衣袍也遮掩不住他腰间肥肉来回荡漾的样子:“大胆!我张唐军爵在身,乃先王亲封之公乘,你竟拿我与贩夫奴隶相比!
“大胆?我看是张大人太高估了自己,莫非你觉得在君侯的眼里,杀死一个小小公乘和杀死一个奴隶有很大区别吗?”
“你...!”张唐怒急,已作切齿之状。他本欲争辩几句,但一想到自己公乘的爵位如今只是虚衔,并无半分军权在身,而如今吕不韦权势滔天,便不知从何反驳。
“张大人。”甘罗注视着张唐目露火光的双眼,冷冷笑道:“你公乘之爵,与白起比如何?”
张唐虽怒,却仍是颤颤答道:“武安君南挫强楚,北摄燕赵,威震韩魏,战必胜,攻必克,生平所取城池逾百座,我岂敢与他相较?!”
“那当年执掌秦政的应候范雎与如今的君侯相比,又当如何?”甘罗挑了挑眉,再次发问。
张唐强压郁气,不敢发作,只是不耐烦地回道:“哼哼,以君侯此时之势,十个范雎莫能及也。”
“看来张大人还不算糊涂。”甘罗面无表情地道,只是看着张唐的眼神突然变得像在看一具尸体一样:“你可知白起之死?”
武安君威震天下,当年乃是大秦所倚靠的最英勇无敌的将军,然而范雎意欲攻打赵国之时,白起执意不肯,终于在咸阳七里之外被缴死。
张唐眉头紧锁,就这么直直地与甘罗对视,脸上的肌肉不断地抽搐。
忽然,甘罗的脸上又起了一丝浅笑:“张大人,望请自重。”
甘罗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小孩,张唐做梦也想不到一个这般年纪的孩子,他埋于嘴角的一丝浅笑,竟然能够不断地涌现着一股决不允许拒绝的意味,而且这股气势绝不亚于有人把剑架在自己脖子上威逼来得轻松。
张唐在颤抖,他突然明白过来,一个不再受利用的人,吕不韦对付的办法便极有可能是杀之而后快。
这件事从张唐多年前认识吕不韦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了,只是他近几年从军中退了下来,安逸度日,不牵扯朝政,没有看到吕不韦在朝野之中争权夺利的那些手段,便渐渐地遗忘了吕不韦的狠辣。
未几,张唐兀自哂笑一阵,眉目中全是怆然之感。
“去亦死,不去亦死。咳...吾命休矣。”
甘罗咯咯咯地笑了几声,很是欢快。童音之笑,嘲弄之意更甚:“亏你曾历经沙场,树立战功。说到底,联燕攻赵才是君侯的最终目的。而你如今脑满肠肥,君侯都愿意把这重责交付于你,说明君候还是很信任你的能力,你又何必妄自菲薄?”
“胡言乱语!”张唐拂袖道,“休得看我身形欠佳,我张唐要不是在战场上让赵国吃了大苦头,赵王会下令通缉我么。也正因如此,我才退居咸阳作个避难之处,我是担心还未到燕地,就在赵土被人截杀,岂不死得毫无价值!”
甘罗欣然起身,道:“张大人不用顾虑,既然择定你去燕国,君侯一定会竭力护你周全。你不去,立死无疑,若去了,尚有一线生机。”
临出厅门前,甘罗侧着脸庞撇了一眼张唐,似已看透他内心的恐惧:“张大人不妨快些准备,你已经没有其他选择。”
张唐定在原地,两只手掌紧紧地拽在身后,手心里全是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