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黑衣人的呼喊再次传来,燕丹却是没有理会。他抬了抬手中长襟,只见一片殷红,这殷红的血色,同样泼洒进了他的内心,以至于他怅望天边那一勾弯月时,那苍白月光竟也变成了红色。
甘罗一声长叹,又道:“燕丹,你就算回到蓟城也改变不了燕国朝堂的局势,你虽然是太子,但你也只是太子,何况这几年你在燕国的心腹恐怕早已被肃清,你逃回燕国非但不能做些什么,反而会将灾难带到燕国。你的选择,将直接决定燕国的命运,万请慎思!”
燕丹拽紧拳头,极度挣扎的内心无所发泄,短短片刻,绕是冰冷的河风浑似利刃,刀刀刻在脸庞,他却感到一股不断升腾的炽热烈焰几欲将他焚灭。
河水滚滚东流,风急浪大,甘罗感受到脚下的船不断起伏,就如此时所有人的内心难以平静。
不知何时,天边竟渐渐亮了起来,一缕晨曦透过云层照射下来,泛黄的阳光终于给了众人一点暖意。
当两个黑衣人看到燕丹毅然决然的眼神,他们已经明白,自己忠心护卫的殿下,即便拿自己的性命也要去换回的殿下,最后还是作出了那个他们宁死也不愿看到的决定。
燕丹剑眉微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说道:“郡尉大人,你答应放了他们二人,我便束手就缚,否则,燕丹宁死不屈!”
鱼死网破的局面郡尉当然不想看到,何况追拿到燕丹才是目的,两个黑衣人放便放了,无关紧要,若燕丹死了,这对于他来说才是真的大麻烦。
“你说的可是真话?”郡尉内心窃喜,不禁眉目稍解,向燕丹问到。
燕丹颔首:“绝无虚言!”
“那你叫他们快把剑放下。”郡尉睁大眼睛指了指脖子边上的剑,小心翼翼地说道。
黑衣人见郡尉乱动,把剑抵近了半寸,郡尉感到剑身的寒气切入肌理,于是赶紧停下动作,只轻声说道:“甲板前方有小船供二位渡河,二位尽、尽可自便。”
两个黑衣人押着郡尉缓步向前,数十步外,就是甲板前端搁置小船的地方,他们只需用吊绳放下船只,便能借此离开。
但他们二人似乎突然生出共鸣,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不再向前。
两人回首,朝着燕丹投下最后一瞥目光,然后撤下架在郡尉脖子上的剑,重重地跪在了甲板上。
“殿下,保重!”
起身时,两道剑光也随之迸发,众人惊愕,甲板上又多了两具满是血污的尸体。
两个黑衣人在燕丹面前自尽了,悲痛如电流一般贯穿燕丹的身体,让他瞬间麻木。
燕丹的双腿猛地瘫软下去,他跪在甲板上,双手止不住地颤抖,朝着那一轮将启的红日疯狂嘶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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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的晌午,天晴气朗,通往咸阳的官道上出现了一辆马车,没有随从,只有长长的黑压压的秦兵队伍将其紧紧围住。
郡尉和蒙恬骑马行在前列,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不知在谈论些什么。
蒙恬带来的府兵见甘罗似乎有些心事,便一脸笑意地靠了过来,主动和甘罗搭讪。
“还有一百多里就到咸阳了,放心吧小兄弟,少主不会忘了你的功劳。”
“只有一百多里了么,那明日便能到了吧。”甘罗淡淡地道了一句,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朝向了燕丹所乘的那辆马车。
对于燕丹来说,这条路很长,长到不知是三年,还是三十年,直到天雨粟,令乌白头,马生角,厨门木象生肉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