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亮,东方泛起鱼肚白。三山礼舍也从沉睡中醒来,青山绿水披一层微芒,鸟语花香,胜似桃源仙境。
一间朴素的院子里,费九关推门而出,呼吸了一口山间的清新空气,只觉胸中一片畅快。
在礼舍过了一夜,天不亮关浮沉便被唤走,说是梅子雨要见见这个病人。来接他的是万书生,同时也惊动了费九关,他索性也起了床,打算在山走走。
这也算是他的习惯,他每日早功不辍,这是周蛮定下的规矩。
门被推开,却有两声响动重叠在一起,费九关下意识抬眼望向对面。
“啊。”
对面那间屋子,茶小钿同样推开门,诧异地看向他。看来茶姑娘也不是个爱睡懒觉的人,正打算出门,恰好与他碰了个对脸。
“茶姑娘,早啊。”
虽然一贯看不顺眼,但既然碰面,也不至于形同陌路,费九关还是抬手热情招呼。岂料茶小钿根本不给情面,白了他一眼,往地呸了一口,骂道:“狗东西!滚一边去!”
大概是公主不在身边缘故,她的情绪不佳,火气更大。大清早就看到费九关,对她而言如同出门踩到狗屎,重重一摔门,一溜烟跑了。
砰!木门撞在框,吱吱呀呀痛苦呻吟,来回摆动。
费九关手僵在半空,半晌默默放下。木然站在原地,深呼吸几下,这才平息心头火,朝湖边走去。
他们的住所与万书生等人挨得不远,毕竟这片崖坪拢共也没有几间房舍。西边院子两间客房供费九关等人居住,剩下东边的院子住的是万书生与长空破,李学士则住的稍远些。
漫步在草地,费九关心情渐渐舒畅,走了一会儿,他眯起眼睛,看向湖边一块大石。
天还没完全放亮,依稀可辨那块石头坐着一个人,还有一根长条状的影子靠在那人身。
那是长空破。她盘膝端坐在石,仰头望天。乌黑的长枪斜倚在肩头,她凝望天空无比专注,连费九关靠近也浑然不察。
费九关看得奇怪,又不敢打扰她,只远远驻足观瞧。就见她望天出神,时不时低头用手指在石头勾勒,好像在作画,又像是在记录什么东西。
“她是在修行。”
声音毫无征兆地响起,直如山间野鬼。费九关一激灵,忙回头,却见李学士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他。
“前,先生,您起得挺早。”
“那位小姑娘一早闯进我屋里,让我告诉她去智舍的路。”李学士苦恼不已,“我也只好起床了。”
费九关终于知道茶小钿早起是为了做什么。只与柯一尘分离一夜,就已让她寝食难安。他苦笑道:“茶姑娘与一尘感情甚笃,让她去智舍陪伴一尘,也没什么不好。”
李学士执拗道:“此言差矣。那个小姑娘是无惧门下,礼义二舍都在此间,岂有去师妹那里学艺的道理?”
费九关一愣,“那您......”
他担心茶小钿是不是触怒了这位前辈,惹得前辈起床出手,教训了她一番。
如果真是这样,那只盼李学士下手重些,好好给茶小钿一个教训。
“我给她指了路。”李学士呵呵笑了,朝远处山峰望了一眼,难得露出顽皮神色,“她应该一会儿就回来了。”
费九关不大明白,但也不再多问。总之茶小钿好像会遇到什么难处,这让他心情变得轻松起来。他目光转向长空破,看着她在石头描摹,问道:“先生说长空姑娘在修行,不知是在做何种修行?”
“白日观星。”
“白日观星?观星,不该是夜里吗?”费九关惊奇道。
“星星一直都在,不分白天夜晚。什么时候她在正午也能感应到星轨运行。那么她就离破境不远了。”
费九关恍然,“她是为了破境?”
李学士点点头,眼中充满慈爱,“从百川到天地境,是武者认识天地,感悟天地的一个过程。立身天地之中,推开自身藩篱。渐进,渐悟,渐成。唯有经历这三个阶段,才能勾连天象,成就天地。阿破已到渐成的阶段,离最后一步,也就是这一二年的事了。”
费九关深深望向长空破,若有所思。
同龄人里,他只见过义姐晏空花与李怀渊两个天地境。来了三山才发现原来世还有一个万书生,才能资质丝毫不弱于他们二人,早已迈入天地境界。
如今长空破也到了破境的边缘。不光是她,恐怕洪武司徒小、方山客、剑休,贺兰常天庆、巫行云这些同辈俊杰们都会走这一步。按照李学士的说法,“也就是这一二年的事”。
他忽然生出一股紧迫感,同龄人都在奋力向前,稍有松懈,定会被他们远远甩在身后。
虽然现在拼着丹心诀,尚可与他们一争高下。可到了天地境,又是另一番光景了。
他暗暗握紧拳头,转头问道,“先生,我到了哪个阶段?”
李学士看看他,捋须道:“你是渐进,尚未开悟。”
“您是如何看出来的?”
“你若开悟了,就不会问我这个问题。”
费九关哑然,李学士笑眯眯地拍拍他后背,勉励道,“不必如此紧张。练武不是赛跑。谁强谁弱不是由快慢来决定。你身怀仁舍丹心诀,只要专心修持,斩去浮情,寻得本心,将来一入天地境,必然所向披靡。仁舍代代弟子皆是这般。”
“是。晚辈谨遵先生教诲!”
听到“寻得本心”一语,费九关想起了在心象幻境中自己那团混沌,有些凛然。李学士言渐进、渐悟、渐成。倘若他连自己都无法认清,想要勘悟天地,不过是白日做梦罢了。
可是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所求所愿究竟是什么呢?
李学士见他垂头不语,知道他心中迷茫。又拍拍他,“好了。事缓则圆,不可能一步登天。你就不要钻进牛角尖了。我去做些晨食,你来帮手。”
“是......”
费九关下意识瞥了眼长空破。
“不必叫她,到了饭点,她自然会过来。年轻人锐意进取是好事,这些杂活,有我这老头子就行。”
费九关有点难以置信,以李学士修为,若在世俗中必能掀起惊涛骇浪。这世能胜过他的,恐怕寥寥无几。可他竟是没有一丁点架子,完全像个爱护后辈的老人,什么小事也不愿后辈代劳。他心中感佩,快步跟了去。
两人一老一小在厨房忙活,蒸包子熬粥,费九关自幼在酒铺里长大,烧锅做饭也是轻车熟路。转眼天光大亮,饭食也都端了餐桌。
桌不久,果见长空破提着枪走了进来。似乎是修行太过专注,令她显得有些迷迷瞪瞪,点头冲费九关道了声辛苦,便坐下吃包子,手指还在桌点点画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