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30章 时光静止中的毒箭(1 / 2)芷戈天下首页

姜芷歌背靠着荒芜,直到他的体温炙热浓烈地从身后传来,她才发觉到了一丝异样。

——这个孤冷到骨子里去的男人,今日里是怎么了?怎么好像还哭了?

——还有,荏苒,又是谁?

带着一连串的疑问,姜芷歌转身朝着荒芜望去,却看见了平日里高冷尊贵无比的他,竟然潸然落泪,再顾之时,已然滂沱成了大雨,说不尽的,是他眼中的离愁,与欢喜。

那样的喜悦,是姜芷歌从未见过的。

就像是,黑色的夜幕中,没有了烟花的绽放,失望正要离开之时,偏偏又有炫丽的流星从天际划过,不期而遇,如雨而下!

朝阳,细数着琐碎时光,翻页着前尘的过往,毫无保留地将最初升的日光无边地镀在他完美无瑕的如玉面庞之上。将他的欢喜,他的等待,他的,千言万语,照得一览无遗,满满的都是无涯的清欢与悲喜。

他的脚旁一寸处,朝露逢雪滴答落于一朵不具名的淡蓝色小野花花蕊中央,花苞颤颤巍巍终于怦然而放。一如荒芜尘封了多年的心事,一触,即开。

荒芜见姜芷歌转身,以陌生而询问的目光回望着他,荒芜的眼中不由得一暗,掠过一丝灰色的,悲。

但,终究,还是喜悦大于了失落。

他温柔微微一笑,轻轻将不知发生了什么的姜芷歌揽入了怀中,将下颚抵在了她的肩膀之上,轻声慢缓道到:“没关系。我们,还有下一个百年的时光,我可以等,等你再记起我。”

姜芷歌虽然听不懂荒芜在说什么,却明白他是在讲着风雪不动浪过不移的动听誓言,美得是让人一眼万年的,誓言。

只是,可惜,荒芜可能是认错了人,或者,根本就是喝多了。这样美丽的情话,本来,该听到的人,并不是她姜芷歌。

“荒芜,我是姜芷歌,不是你要的荏苒。”

姜芷歌轻推开了荒芜,疏离而别扭地淡淡一笑,好意地提醒着荒芜。

“我知道。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回来了,活生生地,站在我的面前。这,便够了。”

荒芜说得太过动情而认真,以至于林中的细微动静,修为至高如他,竟未有丝毫的察觉!

于他的背后,姜芷歌的棕色瞳孔里,就在此时,倒映出了一支褐色的冷箭!并且,这支冷箭正在以不可扭转方向的速度疾速向着荒芜的后背处笔直地射来!

“小心!!!”

姜芷歌大惊失色,全然顾不上一切,本能地伸手探向前,以命令的姿势做出了拒绝箭端再前进的动作!

正于此时,她握于手心中的朝圣凤珠突然地,大放异彩!

一道炫目极致的白光从串珠中照射而出,一瞬间,便将四周照得透亮!

而更让姜芷歌惊诧的是,那支飞来的箭矢,竟于此时,静止在了半空之中!

姜芷歌再迟疑而惊讶地环顾四周之时,已然看到了周遭的一切,包括空气都已经凝滞,就连树叶,都停止了随风的摇曳。

而她,透过白光和树叶之间的缝隙,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一个弓着身影正欲隐身离开的人的身影!

他的手中,赫然持着一把精致的长弓,弦还在呈现微微颤抖震动的姿态!

他以一身黑袍遮身,头戴连衣长帽,根本无法看清他的容貌,唯有大概地辨认出他的一个身形!

他亦被禁锢在了这停滞的白光之中!

姜芷歌来不及细想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救人心切的她想要趁这段暂停的时光探手挪开那支致命的长箭。却不料,她刚挪动步子,那道白光却骤然而收,一切都恢复到了原状!

与此同时,那支长箭亦“嗤——”的一声撕裂了空气径直插入了荒芜的后背!

顿时,随着荒芜的一声低沉的闷哼声,血溅三尺!

“不要!!!”

姜芷歌惊恐,而属于荒芜的温热的鲜血,已然溅在了她的脖颈处!

一片滚烫的疼!

“荒芜!大变态!大变态!你到底怎么样了!?”

姜芷歌慌乱地颤抖着手向他的伤口去抚去,却明显地感觉到了他的鲜血从他的箭端伤口处汩汩流出,很快空气之中便弥散开了他的血腥之气!

姜芷歌将他扶住在怀里,让他靠着自己的肩膀,仔细朝着伤口望去,这才看到,伤口处已然是一片紫黑色!

而这片紫黑色正在随着血液的流失逐渐扩散向伤口的四周,以贪婪的姿态!

“这箭,这箭,有毒!怎么办!怎么办!”

姜芷歌急得眼泪簌簌往下落,想要去帮荒芜拔出箭,却又不知道该怎么拔,绝望而慌张!

虚弱的荒芜只是强撑着苍白一笑,轻轻伸出手,抚摸着姜芷歌的面颊,低声安慰道:“芷歌,不要怕。帮我把外衣脱下来,然后拔出箭,就没事了。”

“好好好!你别动。我来!”

姜芷歌慌乱地抹去了面颊之上的泪,扶着他坐在了断桥之上,从他的身后领口处用力一撕,再用力一扯,随着“撕拉——”的一声,他的衣物被姜芷歌撕扯而断成了两片!

他的后背宽阔而光洁,长发凌乱地披洒在其上,混合着初升的日光撞击着姜芷歌的视觉,鲜红的血液顺着箭端从他白皙的皮肤粘稠流下,浓厚的血腥味冲击着姜芷歌的嗅觉,令她胆怯。

“拔箭。别怕。”

荒芜低沉说道。

“你忍着点,我尽量,尽量利索点。”

姜芷歌上前颤抖着手握住了箭尾,摒住了呼吸,闭眼,用力一拔!

只听到“嗤——”的一声骨肉分离的声音,接着便是鲜血喷涌而出,洒了姜芷歌一脸,滚烫到了她心里!

她只觉得自己的腿好软,整个人像是被掏空了一般,无力地,便跪倒在了雪地里。

“芷歌,拿着这药,洒在伤口处。”

荒芜的额间已经有大滴的汗珠往下滴落,他紧紧咬着下唇泛着苍白,递给了姜芷歌一个药瓶。

姜芷歌慌忙接过药瓶,拔开瓶塞,洒在了他的伤口之处!

药遇剧毒,迅速被吸收,而伤口处,亦慢慢停止了流血,开始渐渐有好转的迹象!

“芷歌……我可能撑不住了……过了这座桥左拐大概走上个百米有户人家……”

荒芜强撑着说完这句话,便再也无力强撑,虚弱地靠在了姜芷歌的肩膀之上。

“荒芜?荒芜!喂!?喂!”

姜芷歌上下左右来来回回拍打了荒芜好几下,见他一脸反应都没有,死了的心都有地瘫坐在了地上,长望着断桥左拐的百米处,一声叹息。

算了,他不仁,我不能见死不救吧?

“无心?无心!无心……?”

姜芷歌想起来,叶笙笳临走的时候不是给她安排了一个暗卫吗?怎么从发生状况到现在,这人连个影子都没有看见?

果然,叶笙笳不靠谱,手下的人,也是一个比一个会偷懒。

姜芷歌看了一眼已经昏过去了荒芜,鼓了鼓勇气,蹲下!拉过他的身子!起身!走!

她姜芷歌就不信了,穿越这种事她都干成了,背个男人算什么!

算!什!么!

“呔!”

姜芷歌起身,抖了几下腿,脚步艰难地向前挪了几步,朝着荒芜说的方向望了望,咬牙切齿地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姑且信你一次。要是错了,就别我把你扔在这儿了。”

朝阳的光芒洒在了漫漫的长路上,不远处的尽头处,传来了三两声的公鸡啼命声,划破了这片不宁静的夜,宣告着破晓的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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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经历了无数次想要把荒芜扔在半路从此生死不顾的想法,又恶狠狠地将他的身子往上一抬咬咬牙想想她姜芷歌可不是那种人后,她终于将已经半废了一只手,耷拉着挂在了一把铜制的圆环把手之上。

大口喘气之后,姜芷歌有气无力地叩击着铜环,试图让院子内的人能够听到,身子却已经是支撑不住地往下一滑,直接瘫坐在了门边上,绝望而累瘫地咕囔着:“我已经仁至义尽摸着我的良心把你送到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你荒芜要是就这么挂了,做鬼可千万不能找我。”

院子的木质门在此时“吱呀——”一声被一双稚嫩的小手轻轻拉开,探出了一个圆头圆脑粉嘟嘟的小脑袋,认真而天真地瞧了一眼姜芷歌,见荒芜一身的血,吓得“哇——”的一声“砰——”的一下又重重合上了门!

刚见有人开门欣喜不已的姜芷歌起身想要带着荒芜进去之时,却被这小男孩吃了个闭门羹,只好一脸僵着笑的将那个还没有说出口的“嗨——”给咽了回去。

接着姜芷歌便听到小男孩鬼哭狼嚎的声音在院子里奶声奶声地边跑边喊着——“娘亲!娘亲!快来!快来!我们家门口来了个死人!浑身是血的死人!”

姜芷歌抽搐着嘴角的神经看了一眼荒芜,幽幽地感慨着叹息了一声道:“唔……孩子,你的眼光……可能有点差……”

好好的一个五洲之主,成了一个稚童口中的死人,大概荒芜就算真的是死了,也会死不瞑目吧……

“固儿休要胡说,哪里有我师灵玎门口躺死人的道理?快带为娘去瞧瞧,那人到底伤得怎么样了?”

屋内传来一个清脆悦耳的女子的声音,带着一丝埋怨,似乎一路向门口走来了。

姜芷歌一听这话,赶忙挤出了几滴眼泪,作出了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恨不得倒插个芦苇等着女子开门让她行行好收留自己。

门“哐当——”一声被女子大力地拉开,震得门上的尘土都簌簌落了几堆,呛得原本打算哭一场的姜芷歌张着嘴吃了一口的尘土灰头土脸地站在了女子面前,像个招财猫一般地摇晃着说,勉强打了个招呼——“嗨——”

师灵玎一身粉色衣着,发髻随意地盘起,以一根梅枝条就这么轻穿而过,腰际间不知为何挂满了五颜六色的锦带,扑鼻而来的是一股子浓厚的药味!

她的年纪看上去估摸着绝对不会超过荒芜的岁数,却不知为何,孩子到已经到了能打酱油的年纪,跟在她的身后,探着脑袋害怕地瞧着这一切,又新奇不已。

“啧啧……看来伤得不轻啊。”

师灵玎倒是没有注意到一旁的姜芷歌,一眼便看到了躺在地上已经奄奄一息的荒芜,砸吧着桃红色的大嘴十分可惜地研究着他的伤势。

姜芷歌见院子内四处的筛子里都晒着一些中药草,心想这女子莫不是还会点医术?

想到此处,姜芷歌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拍了拍脸上的灰,索性一抹,营造出了一副灰头土脸的模样,“哇——”的一声便鬼哭狼嚎道:“师姑娘,你有所不知!这乃是我相公!我们相依为命浪迹天涯到此地,却不料遇上了歹徒,抢了我们的银子不说,还将我相公重伤成了这样!真的是……丧尽天良!师姑娘要是有办法救救我相公,他一定会报答你的!真的!”

姜芷歌指天发誓,认真得连她自己都被感动了。

她就不信,这惶惶世道,就没有一个善心之人!

“你是他……娘子?”

师灵玎这才将目光从荒芜身上移开,侧过头,有些好笑地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下姜芷歌,怀疑地问道。

姜芷歌心里一阵疙瘩,觉得她问这话似乎有些蹊跷,却因为话既已说出,只好硬着头皮昧着良心十分镇重地用力一个点头——“嗯!”

这次师灵玎笑得有些暧昧,拍了拍姜芷歌的肩膀,亦十分配合地说:“小娘子,我看你倒是十分合我眼缘。既然如此,荒芜这名义上妻子的解释,我算是接受了。不过……这具体你们怎么确认是夫妻这个事情,我倒是很好奇他醒过来的,反应。”

师灵玎又轻拍了一下在风中凌乱成了狗的姜芷歌,十分惋惜地悲叹着说道。

“你说什么……”

姜芷歌觉得心里有千万只马在奔腾……

什么啊!搞了半天!这师灵玎摆明了跟这大变态是故交!搞得她还那么煽情地演了那么一出戏,卖力又卖情面的,到底是为什么啊!?

“噗……小娘子,你打算让你相公死在我门口吗?”

师灵玎见姜芷歌呆站在门口,一副在风中凌乱了的样子,便笑着轻推了她一把,示意她搭把手把荒芜给拉进屋内去。

“谁是他娘子……要不是为了救他谁愿意当他的什么娘子……”

姜芷歌咕囔着蹲下身子背起荒芜便往屋内走去,留下师灵玎在身后补刀道:“这五洲,想嫁给荒芜的人不知道要从天海之滨排到天土之原的哪一头,你姑且倾慕于他,也不必不好意思。”

“谁不好意思了!?”

姜芷歌回头,瞪着眼睛河东狮吼!

师灵玎乖乖闭嘴。

“大坏蛋!”

固儿挥舞着小拳头躲在师灵玎的身后,恶狠狠地威胁着姜芷歌。

“小坏蛋!你再说一句试试?!”

姜芷歌作势就要扑上去,吓得固儿在院子里惊叫乱窜而开,惊起了院子里的几只家鸡飞窜而起跳到矮墙之上,伸长了脖子嚣张着翅膀咯咯地直叫。

“哼!大坏蛋!欺负娘亲的人都是大坏蛋!”

固儿躲得远远,手一叉腰,鼻孔朝天愤愤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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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姜芷歌一脚迈进了屋内,见到角落里有张床,早就累瘫了的她一把便把荒芜摔在了床榻之上,自己则瘫坐在了床边的地上。

这时,她才看清了整个屋内的摆设——竟是清一色和药有关的物件,不像是个农家,倒像是个大隐于市的医者之家。

只见木质的屋顶之上满满当当地悬挂着长长的檀香木做成的吊牌,每个吊牌都以银丝轻穿而过长垂而下,有风吹过便撞击在一处,是木质的清脆响声交错起伏。檀香木吊牌之上分别写着“附子”“王不留行”“徐长卿”等等中药的名称,反面则是一些配伍禁忌还有功能主治,有些甚至已经被磨淡了字迹。

看来,不止是略有研究。

在窗边的一侧的茶几旁,亦不像是寻常人家放置着待客用的物品,而是一叠高高叠起的竹简做成的书卷,想必也是医家圣典。在荒芜睡下的窗边,亦是有一排排银针插在一卷白布之中,排列得整齐有序。一旁的用于烤银针的烛台,亦是安放在一旁,巍然待阵。

“师姑娘,你这屋内布置得倒是药味十足。看来荒芜找你,是找对人了。”

姜芷歌见师灵玎已经仔细观察了荒芜的伤势后,开始娴熟地点燃了烛台拿起了银针准备替荒芜治疗,心里的担忧已经放下了一大半,索性安心地躺在了地上开始闭目养神。

“找我,自然是找对了人。只怕他这毒性,天下再也无第二人能解。”

师灵玎全神贯注地将银针扎入了荒芜的伤口旁的一寸穴位处,顿时毒血顺着伤口便流了出来。

固儿早已玩累了睡在了一旁的躺椅之上,而累到不行的姜芷歌,亦席地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朦朦胧胧中,她只觉烛光闪烁,师灵玎的背影在微微摇动,看着,莫名地令她安心。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迷迷糊糊地感到有一双大手将她温柔托起,横抱在宽阔而温暖的胸怀之中,将她又放在了如同棉花一般柔软的床榻之上,细心地将云被盖至了她的脖颈处。

隐隐约约中,她好像听得有人轻声地在说着什么。

“你确定她便是荏苒?可是我方才探过她的脉象了,虽有些相像,却不完全是她的感觉。”

“我亲眼所见朝圣凤珠认主,不会有错。况且也目睹了她能够让时间静止的能力,试问这时间还有几人有这能力?”

“她的气息虽十分接近荏苒,但我探上去,却感觉不完全是。还是等等再说吧。”

“可是……”

“你们……好吵……”

姜芷歌揉了揉眼睛睁开了眼,朦朦胧胧地侧翻过去,差一点“咚——”的一声落了地!

幸而有道身影飞快而至,半蹲下接住了坠到了一半的她。

她抬头而望,却望见了荒芜皱着眉一如既往嫌弃她的面庞。

“睡个觉都不安分,一会儿在地上躺得笔直,一会儿又掉下来。你要是喜欢睡在地上,以后一直让你睡地上好了。”

荒芜不由分说地将她横抱而起,大步朝着窗边走去。

姜芷歌像个猫一样地缩在荒芜的怀里,偷偷朝着荒芜有些愠怒的面庞望去,心里默默地想着——“要是被想嫁他的妹子知道我这样被他抱着,是不是小命会不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