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卿微微一笑,一贯的淡然,似乎她从来都知道这里是暂居一般地说:“你想说的话,这两天任意时刻都是时机,你不想说,即使我问你也不会道明。既知如此,何必多费口舌。且走吧。”
“你会记得我吗?”江潮自嘲一笑,生生把‘卿卿’二字从喉咙里又咽了回去。
这一次云卿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看着两步之外的江潮的背影愣了片刻,面无波澜,温和地说:“我希望江阁主之后也不会记得有我这样的一个人出现过。”
也?这一句已经是答案了。江潮了然,内心莫名滋生出被抛弃的失落感,连他自己都觉得好笑。
曲径游廊,大小均匀的饱满鹅卵石铺就的小径一直蜿蜒过假山池沼,亭台楼阁,那日躲在江潮的怀里竟把这样的好景致给漏了,如今看来倒与凤家的建筑有些想通之处。
一路瞧着便来到了正厅,此时云卿已戴了面纱。
“先生,这便是按照图纸所寻的贵人。”江潮让开身来,出现在云卿面前的便是一位长身而立,气质潇洒的公子,云卿拿眼瞧着心下打定是江潮口中的那位画师了。
步月丝毫不含糊,一直打量着面前的女子,这眉眼确是自己描摹过无数遍的的女子,这浑身的气度也不像寻常女子,“姑娘,此外无人,方便拿下面纱吗?”
云卿未语,素手从耳边拿下面纱来,坦然地看着面前气度不凡的男子。
待面纱揭下,步月看清面容顿时瞳孔一震,好半时才侧身朝江潮作揖行礼道:“江阁主,可否让我与这位姑娘单独聊聊?”
江潮轻嗯一声,目光流转至云卿身上,也没有多言只是屏退了左右。
“主子,前面的兄弟说昨晚非忽来过,说是要寻人让兄弟们帮着找找。”影壁前的的亭子里,下人正回着话。
一杯热茶入喉,江潮呷了一口,视线却一直注视着厅里,“寻人?那位殁了之后就没有他的消息,难不成是什么红颜知己?”他可是晓得非忽来这儿拜师时拿了那人的举荐信的,如今又是为谁?
“不亏是主子,确是为的一个女子。我曾瞄了一眼,仙女儿般的模样,我听说非忽从前的主子那位贵妃娘娘也是美貌倾城,啧啧,非忽这小子……”小厮一阵唏嘘。
江潮手中的茶杯一时间停在半空中,脑子里思绪万千,怔愣片刻之后,厅里的人一前一后地走出来了。
“江阁主,步月在此谢过阁主。等在下禀明我主,到时自会厚礼答谢。”步月朝江潮拱了拱手,笑意明朗。
“如此,江家便谢过步先生了。”江潮微微一笑,客气有礼,转而看向一旁的云卿,“不想只是偶遇,却不想有这样的际遇。”不等云卿想好说辞,江潮已引着人往门外走,那里已备好了马车,数十个随从骑马等候。
步月先一步跨上骏马,江潮自然而然地搀着云卿上马车,状似无意的低声道:“别都门三改火,天涯踏尽红尘。依然一笑作春温。”
云卿在马车里坐定,掀开帘子眼角带笑地说:“既然你已猜到,还劳烦阁主将此信送与悦来客栈林溪南。他是我的挚友,如果能送到他手里,若卿铭感五内,他日有幸再见必将重谢。”
“可我还是迟了,不是吗?”江潮接过信件,在她素手将要抽回时下意识地握住了她的手腕,注视着那如秋月般清冷的盈盈双眸,郑重其事地道:“若此生不复相见,那你欠我的这一份找谁讨要去,我是商人,不做吃亏的买卖。”
云卿眉头微皱,可有求于别人,她到底还是端正了态度,挣扎了一会子见他不放才言:“江阁主不妨直说。”
“你近些。”江潮松了手,趁云卿靠近,一直绿梅簪子便从她的发间落在江潮手上,“这簪不错,便给我罢。”
这厮狡猾,不等云卿反应过来,他已退后数步,朝马上的步月拱手道:“步先生慢走,不送。”
车轮辘辘,将一路北上。清寒的风,耀眼却不灼热的阳光,光秃秃却栖着寒鸦的林梢,轱辘从堆积成小山一样的枯叶上碾压过,松松软软,属于冬天独有的景物一一消失在车后,云卿的心,少有的松快。
这一刻,她才好像真的是岑星晚,真正的她自己。
不是深陷算计,不是肩负别人命运,不是为活着而愁苦,不是为同情别人的际遇…在天地间没有束缚和牵挂的,才是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