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摩轻轻地笑着,关掉了走廊中所有的灯。
黑暗的蔓延速度远比雾气更快,他感觉得到,即便是手下那些满手沾满鲜血的水手们,在黑暗突然降临的瞬间,也有一瞬间控制不住的恐惧从内心生发。
这是人类的本能,却也并非全然出于本能,即便一个人拥有足够的理智和经验,黑暗中孕育的危险与阴谋,仍然会令人不寒而栗。
影影绰绰的人说话的声音,还有在船板上站不稳跌跌撞撞的声音,在黑暗当中变得清晰了起来,被搁置在另一个舱室的那个家族子弟好像终于清醒过来了。
他先前的表现和他的同类们同样脆弱胆怯,正如罗摩所判断的一样,不需要把珍贵的药浪费在他身上,只要解决掉那个侍卫,就连反抗的意志都失去,被只是普通人的壮汉随手宰割罗摩相信,他此后的表现,也仍然会与他的同类们一样狂妄自负、而且目光短浅。
他不会怀疑忽然看守突然撤出究竟隐藏着怎样的危险,只会一厢情愿的认为这是他一如既往的顺利生活的延续,甚至于,可能还会因此而嘲笑罗摩等人的智力吧。之后,他会怀着这样没来由的自以为是,忽略掉可能的危险,轻率地采取行动考虑到罗摩号上的环境,他也就只有一条路,也即是向罗波尔此刻所在的,也即是文莱思所在的甲板方向前进。
他会成为用来探测陷阱的可怜祭品,成为罗摩的另外一只眼睛。
罗摩在黑暗中屏住呼吸,等待着,并看到,一切都如同他设想的一般进行。
在雾气与黑暗当中,那看起来很精明的文莱思也掉以轻心,轻易露出了踪迹。只是,这还不够,那个家族子弟所做的还是太少了,太过无能,作为眼睛,就连陷阱的存在也不过勉强窥探到,罗摩还想要更进一步的情报文莱思和罗波尔的计划只是等在甲板上,借助雾气的遮蔽伺机偷袭吗?还是有更进一步的设计,还没有暴露出来呢?
罗摩思忖着,然而并不是作为要被陷阱捕猎的饵食思绞尽脑汁思索存活的方法,而是作为更高明的猎人评判他人的技艺,作为场地的主人想尽可能降低损失作为已经完全把猎物握在掌心的捕食者,思考如何能更尽兴地玩弄猎物,欣赏他们垂死挣扎的丑态。
汹涌的河面突然一瞬间平静下来,就好像先前疯狂的浪涛从不存在一样,在无月的黑夜里,大河平静地流淌着,平静得好像并非是河流,而是一潭死水,漆黑的“罗摩号”也平静的漂浮在上面,全然看不到两岸,只有一团升腾的雾气追随,好像完全没有在移动似的。
罗摩微笑着,开口,对周围空无一物的黑暗说道:“这是给你的礼物,文莱思先生。”
他拉扯了一下衣服,平静地、缓缓地向甲板上前进。一片漆黑、雾气弥漫的走廊当中,好像只有他一个人在,在一切感官好像都失效一般的环境中,就仿佛时间、空间都不再存在一般,不知走了多久,不知走了多远然而,罗摩船长在走廊出口前,正正好好,停下了脚步。
“如何,文莱思先生?从上方看过也别有一番风味吧?我为了让你能看得更清楚,特意让浪停下来了。你看过之后,觉得如何呢?”罗摩轻笑着说道,“我的罗摩号。”
方才喧嚣的浪涛声都已消失不见,回应罗摩的只有完全的寂静,就连罗摩自身的心跳声,好像都已经被这份寂静吞噬。
他静静地等了十秒,就好像在聆听什么回答,接着,又笑了起来:“是吗?那就好,我就知道,你是个有眼光的人,能看得出来,罗摩号是一艘怎样美丽的船”
他说着,向前踏了一步。
刹那间,风雷涌动,伴随着仿佛巨龙咆哮一般低沉却震耳欲聋的闷响,一道滔天巨浪无风而起,铺天盖地席卷了整艘罗摩号。狂风、怒雷、波涛汹涌,绝对的寂静到无边的喧闹的变化只是转瞬,整艘船上的人都因此好像完全失去了听力,可即便如此,他们也都能听到一个人的声音回荡。
一个已知中年,却仿佛孩童一般轻狂、天真的大喊:“那么,在这样一艘船上死去,想必,也死而无憾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