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竹引路，带着九青走到城外墓群，到两座土堆前停下，充作墓碑的木牌已经被风吹雨打日久，仍旧看得出上面刻得入木三分的字“爱妻赵白氏之墓”，“爱女赵蕊娘之墓”。

除了木牌略有损毁，墓上的土仍培得高高的，没有一点杂草，一定有人常常来，很细心，很小心地维护她们。

九青慢慢把赵老伯放下，伸出袖子细致地擦他脸上的血污，他眉头舒展，嘴角带笑，仿佛在做一个很美好的梦。

念竹一声不响找了块木头，用诛欲削成厚厚的木板，盯了半天，转头看着九青，控制不住流下泪：“怎么办，怎么办……我不知道他的名字……”

有人叫他赵老伯，更多人喊他老鳏夫，老怪物，死老头，扫把星，他生来一无所有，死了名字也不为人知。

九青一边挖土一边说：“不要紧……都不要紧……”

她力气异于常人，很快挖开了两座坟墓，挖开的瞬间，九青一下子愣住了。

薄薄的棺材已经腐朽，黄土中的两具白骨静静并排躺在一起，稍大的那具手骨里放着娇小洁白的手骨，似乎至死握着，她的头颅微微侧着，早已空洞的眼部温柔地注视着自己的女儿。

九青仿佛被人当胸打了一掌，五脏六腑翻天覆地地搅动起来，几乎让她站立不住。

念竹站起来担忧地看着她，九青面无表情地摆摆手，抱起赵老伯放在蕊娘尸骨旁边，她把蕊娘的另一只手放在赵老伯手里，她的喉咙像被割了一刀，声音完全嘶哑了，一字一句都掺着血：“没事了……”

她不知道自己这么做，这么去推动这件事是对是错，既然她已经做出了选择，便不会后悔。

九青脸色苍白，从怀里掏出那方昙花手帕，她一次都没有用过，还是崭新的，洁白的，她把手帕放在蕊娘尸骨上轻轻说：“你绣的手帕很好看，手艺特别好，你爹很珍惜，一直带着……”

她喃喃自语：“你有一个很好的爹爹，他帮你报仇了……我……”

九青停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若你有怨，只管来找我。”

九青默念仙诀，重新建墓立碑，施法掩盖。她垂下手：“再也不会有人来害他们了，他们不用再害怕了……”

九青委顿在地，念竹抱着她坐在地上，九青有气无力地说：“结束了吧？”念竹连连点头：“结束了，都结束了……”

九青困得眯上眼睛：“我好累。”

念竹抱着九青温柔地说：“你睡一会儿，睡醒了就没事了。”

九青点点头，昏睡过去。

念竹吸了吸鼻子，心里又悲又痛，她知道九青向来有些刻薄寡情，只对自己想要好的人好，旁人多是虚与委蛇。她很早很早之前和她提过一句她的身世，她从小是被寡言严厉的师父养大的，师父死了她就下山云游，求道修仙。

她的直觉告诉她这次九青失常很可能和她师父的死脱不开关系。

她们都一样，没爹也没娘。

念竹抱着九青，心想：“徐家不知还要不要送葬过来，王徐两家大打出手，杀王滨的凶手凶器又不翼而飞，九青千叮咛万嘱咐不管人间事，她自己却没忍住，唉……虽然我们是间接插手，但是少不得善后，不能再让九青一人想办法了……我要想办法，集中灵力施个障眼法才行。”

她得省着力气，仿造出一模一样的赵老伯尸体和诛欲，起码遮掩到全部的事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