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的老者,双眼已经完全睁开,疲惫的双眼之下,隐藏着令人不敢直视的深邃。
老者盯着那大臣道:“这朝堂老臣恐上不了几次了,老臣纵有驽马恋主之情,但无统领百僚之力,这圣旨……”
言尽于此,老者不再多言,伸出手来,缓慢地替少年擦拭去稚嫩面颊上的泪水。
大殿中央的大臣见状,双眼紧闭,涕泗横流。
老者转过身,面向文武百官,迟疑了一小会,遂伸出手,将圣旨置于半空之中。
太监总管心中猛然一惊,匆忙上前将其接过。
老者瞥眼简单地环视一下文武百官,布满褶皱的脸上浮现出一抹不屑的笑容而后向着殿阶之下走去。
然此时的老者,当着满朝文武和天子的面前,走的并非群臣应走两侧殿阶之道,而是走的只有天子御用的中间殿阶之御道。
纯黑长袍托在其身后,将走过的道路完全覆盖。
不过老者并没有一条路走到底,而是在走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出人意料地停步下来,转身向着左侧的群臣之道走去,而后才是彻底走下了殿阶。
老者走下殿阶的那一刻,群臣俯首行礼,不敢发出任何的声音。
而少年则无力地看着老者离开的背影,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等到老者彻底离开了大殿之后,少年才是主动地擦拭去脸上的泪水,然对于方才之事仍旧是心有余悸。
大殿之外,漫天大雪,宫内雪白一片,老者的身影出奇明显,他独自一人缓慢行走在道路之上,离开了宫内。
……
中午时分,阳光正盛,老者手捧一杯热茶,独坐洛水河畔,眯眼望着一江寒水,有些出神。
不多久,两个年轻人策马扬鞭来到了老者的身后。
“来了啊……”
“儿子拜见父亲。”
“嗯……”“父亲,当着要这么做么?您方才坐上这左丞之位,为何要如此?”
一面容姣好的少年郎十分为难地询问道。
老者微微一笑,有些无奈道:“你呀,还是应该和你大哥学一学,不要总是醉心于权谋。眼光要看的长远。”
“为父已八十有三,乱世,盛世我都见过了,不想再去争什么了。我苏誉一日不死天下人皆为蝼蚁,这种日子,腻了。”
说罢,老者起身,转身看向二人欣慰地道:“这天子御道,我走了一半,剩下的路该由你们自己走了。”
二人遂不再多言,跪于地上行礼,久久不愿起身。
老者见状也颇为动容,颤抖着双手,轻抚二人的脑袋。
不远处传来阵阵铁蹄之声,伴随着匹匹白马出现,老者遂道:“好了,你们去吧。”
二人十分不情愿,恋恋不舍地离开。
老者重新坐回竹椅之上暗自说道:“主公,距离那日的谋反已经过去了四十多年了,老臣也总算要来见你了。你可不要怪我啊!”
说话之间,一众兵士已经来到了老者的身旁等待着。
老者颤颤巍巍地举起茶杯,稍稍地抿了一口,面色从容道:“动手吧……”
“左丞!得罪了!”
须臾之间,茶杯摔碎在地面白雪之上,杯中热茶倾倒,引起一阵白雾,紧接着阵阵滚烫的鲜血散布于皑皑白雪之上,将其完全染透,最后流于一江寒水之中,而老者则静静地躺在血泊之中,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双耳之中最后剩下的则是洛水潺潺流水之声,夹杂着阵阵白马蹄踩踏在白雪新泥之上的声音,趋于平静,直到最后完全消失。
……
当天下午,左丞被人暗杀一事引发了巨大的骚动,瞬时间弄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舆论的冒头直指当天大殿质问左丞的那位大臣与其党派的一众大臣们。
也是当天,在老者两个儿子与一派众位大臣的施压下,天子将那大臣赐死,并株连九族。
而其党派之人,府中少女沦为官妓,少年发配充军或贩卖为奴。
自此,朝中实权完全落于老者的两个儿子手中。
三年之后,老者的大儿子染病而亡,年仅三十有五。
次年,老者二子受天子禅让,即位称帝,改朝换代,改国号为苏,年号为仁和初年。
然,这到底是太平盛世,还是另一个人间炼狱的开始,无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