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说林冕当年谋夺半洲福缘气运之时,那场大战过后,大道根基受损,已经跌境,如今最多十一境巅峰,而且已经断绝再次跻身十二境的希望?
林冕伸出手掌,轻轻按在青衫年轻人后脑勺上,然后另一手伸出并拢双指,抹过十境剑修本命剑的剑身,信步向前。
此地光阴流水,缓慢至极,无限接近光阴停滞的地步。
本应该在刹那之间完成的联袂围剿,定格在那里。
唯有此方天地的圣人,能够在这缓慢的光阴流水之中,畅游无阻。
一步,便来到老儒生身前,后者眼神深处,遍布惊恐。
从老儒生手中取下那本儒圣座下七十二贤人之一所遗留世间纸张所炼制的本命物,随意翻阅,笑道“这么多儒圣的金科玉律,你的命格,承受不起!”
伸手一探,一枚小巧玲珑的玉质印章出现在手中,底款是巧言乱德四字,林冕不由得哈哈大笑,“儒圣训诫,怎么到你这里,就变成了名副其实的巧言乱德?读书读傻了还是读迂了?”
老儒生眼神从惊惧变作恼羞成怒。
林冕喃喃道“师仲秋没安好心,是不假。说的话,却都是大实话!”
将那枚印章握在手中,破碎声骤然而起,那枚品秩极高的法器印章,随之烟消云散,化作白色粉末,从林冕干枯手掌中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向地面流去。
甚至都没有出现灵气爆发浩然场面。
粉末流速骤然加快。
青衫年轻人如同被一只无形手掌按住后脑勺,以狼狈的倒栽葱姿势,头颅轰然砸向地面,整个人砸入地面数十丈,出现一个巨大的幽深坑洞。
那位十境剑修的本命飞剑,寸寸碎裂开来,穿透小世界屏障,飞向四面八方,带起数十道炫彩夺目的流光溢彩,宛若漆黑夜幕中爆竹盛开。
本命飞剑被毁,那名十境剑修喷出一大口心头鲜血,只是凭着剑修的体魄坚韧,强撑着没有倒地不起,但仍是强弩之末,没了再战之力。
当年林冕的大道根基,根本没有受损。
显露出真容的十境剑修,竟是一位身披甲胄的女子剑修。
地底深处,传来轰鸣声,林冕以脚轻轻跺地,从那个坑洞底部一跃而上的青衫年轻人如遭雷击,被一脚踹回坑洞底部。
林冕望向那位已经七窍流血的老儒生,沉声道“都说佛家已经是世间无佛的末法时代,儒家,再过千年,恐怕也会重蹈覆辙。山顶再高,风光再好,仍需根基,方才稳固学问再高,道理再大,不能普济世人,教化苍生,就只是一座空中楼阁,算不上真真正正的好学问、好道理!”
林冕嗤笑道“可就是这么一个算不上道理的小道理,偏偏被放在那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之下,不用力去扒一扒,根本找不到,这算什么道理?”
林冕这番言语,根本就不是对那位老儒生说,因为那位老儒生,已经黯然离世。
这方小天地圣人转身望向那位身披甲胄的女子剑修,问道“这个道理,懂不懂?”
女子剑修伸手抹去嘴角血迹,摇头道“不懂!”
林冕笑着摇头。
女子剑修眼前风云变幻,出现在那方小天地之外。
女子剑修神色苦涩,遥遥望向那方让她本命飞剑被毁的小天地,心中不解,片刻呼吸吐纳之后,瞬间拔地而起,向北飞掠而去,只是远不如来时的那般声势浩大。
神形憔悴的女子剑修蓦然停滞,面沉如水的女子剑修声色俱厉道“大赵修士,就是这般趁火打劫?”
不远处眼角有疤的刀客神色故作惊讶,一拍脑门,“怎么就没想到呢,这么个我见犹怜的可人儿,还是位十境剑修,掳回去当压寨夫人,再好不过。”
身披甲胄的女子剑修冷笑连连。
刀客摇头笑道“性子太冷清,一看就不是个会过日子的,不抢也罢。既然不愿意当压寨夫人,那就公事公办,咱们把擅闯大赵国境这件事情,给好好掰扯掰扯。现在不正是痛打落水狗的大好时机?”
女子剑修横眉冷对,对于这个嘴贱的刀客,她已经厌烦到极点,只是如今本命飞剑被毁,连带着各大窍穴都受到不同程度的震荡损毁,灵气溢散,剑意不稳,能够御风而行,已经是极限。
如何能从一位十境刀客手中讨到好?而且如今是在大赵境内,牵一发而动全身,即便拼着修为大跌动用最大底牌,也于事无补,捅了大赵这个耗子窝,想来只有自家宗门祖师爷出山,才有可能息事宁人。
女子剑修心中天人交战,思索对策,却猛然瞪大眼眸,不等做出应对,便被闪电而来的刀客一手刀劈在后颈处,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霍竒将女子剑修扛在肩上,搂住如柳眉般纤细的腰肢,大笑道“洞房去喽!”
在将那位女子剑修送出小天地之后,林冕来到那巨大坑洞前,向下望去。青衫年轻人双腿伸直,双手撑地、身子后仰坐在坑洞底部,笑容灿烂道“不打了不打了。”
林冕嗓音悠悠道“方才讲了些道理,现在,没那个心气,不想讲了。”
轻飘飘一掌向下拍去,一个巨大的金色掌印缓缓下沉。
青衫年轻人神色骤然阴沉起来,怒道“林冕,你敢杀我?”
林冕沉默不语,至于从青衫年轻人口中拷问出幕后黑手,并不感兴趣。
此番三位拥有三尸境战力之人联袂二来,看似是同仇敌忾,其实背后本就是一环套一环,环环相扣。
那位被诓骗来的女子剑修,以及自己找上门与老船夫做生意的别洲青衫年轻人,是此次必死之人。
而那位老儒生,是最不可能死也是最不能死的那位。
至于知晓玄洲内幕以及林冕根脚的青衫年轻人,跨洲而来,亦有自己的谋划。
青衫年轻人开始向天出拳,拳罡如雨。
只是那金色掌印,依旧缓缓下沉,毫无凝滞。
青衫年轻人大吼道“杀我对你没有半点好处,只要你答应放我回去,我可以保证长洲山上宗门,绝对不会再插手此事!”
林冕漠然置之,向前一步迈出,身形一闪而逝。
青衫年轻人终于慌乱起来,向天一拳拳砸去,声音如洪钟大吕,罡气乱流如云遮雾绕。
金色手掌压顶而来,青衫年轻人双手撑住那金色手掌,瞬间单薄青衫鼓胀起来,一脚猛踏地,大吼道“起!”
金色手掌竟被硬生生抬高些许,只是片刻的凝滞之后,再次缓缓落下。
青衫年轻人全身青筋暴起,声嘶力竭。却只是徒劳,先是双臂炸裂,然后是头颅,双肩……最终被金色手掌碾碎!
尸骨无存!
在青衫年轻人最后一点真灵消散之后。宛若时光倒流,地面高高隆起,树木再生,改天换地,很快便恢复如初。
一步便来到茂山之巅的林冕,笑着望向那位少年。
少年抿住嘴唇,泪水无声流淌,开口委屈道“师父!”
这大半年来故作坚强的少年,在看到那位老人的一瞬间,隐藏在心底深处的委屈、茫然如洪水决堤。
少年终是少年。
腌臜老道笑着点头,伸手将少年搂到身前,轻轻拍打少年后背,少年狠狠抱住老道,放声恸哭。
老道笑着安慰道“好了好了,让人看见了,多不好。”
崔流川抽泣着站直身子,眼眶红肿,望向笑呵呵的师父,心中阴霾似乎一扫而空,向四周瞥了瞥,问道“师父,师姐呢?”
林冕气笑道“没良心的兔崽子!你师姐没师父我这么大本事,就乖乖在家看家了,下次,等下次让她自己来寻你。”
崔流川笑容灿烂。
吴青微微一笑,原来觉得随着时间的流逝,一些人,一些事,会变,会变得让人不敢相信。现在看来,有些人,有些事,过去再久,都不会变,比如说林老头还是原来那个林老头。
吴青视线偏移,望向那个笑得傻乎乎的少年,觉得这才是少年应该有的样子。
少年离家后,仍是少年!
吴青双眸笑意浓浓,谁人又不曾是少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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