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有金丝穗缠绕狭刀的中年人,站起身,一脚踩在椅子上,恼火道“马宁远,老子真不想陪你玩。你想提前见阎王我不管,可我还想多活几年来着。让那些老家伙知道,你倒是能临死拉个垫背的,我呢?给你垫背?你说你亏不亏心!”
对于这位名义上已经不能算师弟的刀客,嘴上没个正行,当然,在行事作风上,也没个正行。可面前的刀客,是说书先生在这座天下,唯一愿意放下心中戒备、敞开心扉之人。
说书先生叹了一口气,问起了在过去三十年中,寥寥数次碰面、每次都在最后关头咽进肚子里的言语,“师父,他怎么样?”
刀客也不觉得奇怪,撇撇嘴,冷哼道“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不过就是有个门户没清理,睡不好!”
说书先生手掌弯曲,最终也没能握掌成拳,有种哑口无言的强词夺理,问道“难道师父打心里也不信我?”
刀客顿时嬉皮笑脸道“骗你的,师父是啥脾气,你能不清楚?这几十年都是沾枕头就着,呼噜震天响。”
刀客觉得实在好笑,身影突然出现在床上,捧腹大笑,在床上打滚。
然后刀客的笑声戛然而止,坐起身,看着这位因为几十年前一桩震动一洲的惨案而声名狼藉的说书先生,后者脸色沉如水。刀客正色道“难道师父不信你,你就觉得那脏水,洗不掉?难道师父信你,在裤裆里待了几十年的黄泥,就真不是屎了?那咱师父在一座小小的灵运洞天,就有点委屈了,最不济,也应该能和佛祖平起平坐!”
说书先生恍然。
刀客脸色一变,开始挥手赶人,不耐烦道“赶紧滚去说书。”
说书先生点了点头,打开房门,轻轻走了出去。
刀客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口中碎碎念,“我一世英名,怎么就毁在你这么个惹得天怒人怨的师兄身上了?你要是个漂亮的大娘们,我也认了,长得比我还丑,上哪说理去?偷偷摸搞得跟野鸳鸯偷情似的。唉!也都怪我,名声太大,走到哪里,都有慧眼识珠的拥趸,愁啊!”
刀客的名声,是大不假,可实在算不上好,当然,比起声名狼藉山上人人人得而诛之的说书先生,是好了不少。
可刀客脖子上的玩意儿,想取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在刀客山门中,怎么也能占一半儿。剩下的一半儿,也大都是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有实实在在深仇大恨的,都让刀客手中那把缠绕有金丝穗的狭刀给砍了脑袋。
李莫申在回到客栈后,一下午都哼着小曲,好不自在。心痒难耐的李莫申,在傍晚还补了个回笼觉养精神气,毕竟若是在床上让某个小骚蹄子瞧不起,脸可就丢大了。
心性腼腆不善言辞的宋青牧着实让李莫申晾了许久,说书先生也一直都没有回来。后来高大少年顾心猿又独自来到至福客栈,说要和宋青牧商量一下启程前往万寿山的日期,在和李莫申打过招呼,约定好时间后,便带着路痴宋青牧一同回了顾氏师兄妹下榻的客栈。
在离开客栈前,兜里不差银子的李莫申,还特意吃了两个大腰子,才心满意足地带着如丧考妣的矍铄老人出门。
两人来到近日里很是热闹、清水县城唯一有些门面的青楼勾栏,看着门前匾额上龙飞凤舞的两个大字,李莫申打了个指响,“好字!”
矍铄老人脸皮明显抖动了两下。
生了一身好皮囊的李莫申,大摇大摆走进了鸡窝大门。
指挥着杂役摆桌擦凳的老鸨忙得热火朝天,心底里大概是有气,骂骂咧咧。
堂堂毕老鸨,竟沦落到亲自盯梢这些杂物。就像是大户人家的管家,事事操心,而那些个只会些床榻功夫的鸡窝姑娘们,倒都像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深闺小姐,一想起来,就来气。
老鸨身条、胸脯、屁股,都能算是拔尖,而且半老徐娘,风韵犹存,别有风味,年轻时候,肯定是个美人胚子,比起那些州府大青楼的花魁头牌,也差不了多少。
当然,若是自不量力和大赵十大花魁掰手腕,中间应该
差了大约十个毕老鸨!
在看到一位华服少年带着一位看上去一拳能打死人的高大扈从进门,心情糟糕的老鸨顿时眼前一亮。
开门做买卖,尤其是青楼客栈,哪个是真有钱的公子哥,哪个是充大头的穷光蛋,不说一眼就能摸个低透,八分准头还是有的。
面前这位华服少年,看上去就是个天生的小白脸,而且老鸨一眼认定,肯定不是那些装腔作势,想着骗吃骗喝骗睡的癞蛤蟆。
世代积累的贵气,是土财主、暴发户一辈子都学不来的,不是甲潢贵胄,也是富甲一方财阀的公子哥。对这种有钱有权的大爷,老鸨是又爱又恨,爱的当然是他们一掷千金,至于恨,就是总有些口味独特的老爷,喜欢玩花样,最终让一两个姑娘丢了性命也不是没有,可是鸡窝又没到店大欺客的程度。这种腰包鼓鼓的大爷,是万万惹不起,只能好生伺候。
老鸨从袖口里捏出块绣有红牡丹的手绢,蜻蜓点水擦拭额头细密的汗珠,迎上前,翘起兰花指,嗓音柔媚道“公子,那股风把您吹来了,我还说呢,怎么今天喜鹊在房梁上赶都赶不走,原来是贵客临门。”
李莫申笑了笑,这种程度的溜须拍马,道行差了点,说不到他李家大少心坎上,嘴角掀起一个轻微的弧度,笑道“鸡窝那两个字,很有意境,我很喜欢。要是有再加上鸡头两个字,会更好。”
老鸨愣了愣,仔细体会华服少年话里的玄机,可想破脑仁,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她扭着莲步走到华服少年跟前,拉起李莫申一只手,“公子要是喜欢,一会儿我就让人把牌匾摘下来,给您送到府上去。”
李莫申俯身,看着老鸨胸前鼓鼓囊囊的诱人风景,笑道“这就不劳烦妈妈操心了。不过妈妈胸前这两座山,平日里走路,累不累?要不一会儿到房间里,本公子给揉揉?”
老鸨掩面而笑,心里有些痒痒的,羞赧道“公子真会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