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逸珪距离龙瀛剑已不到三丈,他左臂前伸,手腕翻转,欲将宝剑吸入掌中。
眼见“黑袍人”出手,十丈开外的隗狸右掌连扬,直向远处的黑袍劈出二十三道“手刀”罡风。
轩辕剑光疾而不乱,重重光影舞出一面巨盾般的虚影,将风逸珪的周身,护在盾牌之后。此招“侠莫问”,乃是墨剑冥终剑法中全面防守的招数,可御百敌。然风逸珪此刻真气枯竭,招式所能发挥的威力,十不存一。在敌手隗狸的凌厉攻势下,盾影溃散,他被击得连连倒退八九步,咳出一蓬血水。深深嵌入沙石中的龙瀛为其内力所引,微微晃动了几下,却终究未离地而出。
风逸珪仅被阻挡片刻,快如风、疾如电的隗狸,已稳稳地站在龙瀛之侧。
站定后的隗狸先拢了拢被风吹乱的棕褐色长发,细长的手指触摸到发丝上的沙尘,他的眉头轻轻蹙起,厌恶的神情显而易见。他略感不耐地抖动着褐发,又用手指由上至下地梳弄着,直到将长及脚踝的褐色丝瀑洁净梳理到他满意,他才不紧不慢地拔出沙地上的神剑龙瀛。
隗狸缓缓地拔剑出鞘,鲜红色的剑身摩擦着铁质剑鞘,和出一曲如百鬼夜行的妖异乐章。“原来,你便是‘黑袍’。窦建德戏耍起来,是不是很有意思?”他似乎毫不在意风逸珪是否会回答他的问话,一双妖魅的丹凤眼瞧着对方,似笑非笑。他左手的食、中两指抚过龙瀛,“十年前,你我未分胜负,现在,你想死么?”
“想死我便成全你”这七个字,隗狸虽未道出,但风逸珪显然已听出了话外之音。
风逸珪执握轩辕剑的手紧了紧。他刚才任由隗狸旁若无人的梳头发、抖沙粒,只因他很清楚对方的强横实力。隗狸看似漫不经心,实则余光未离龙瀛。自己如今重伤在身且内力不济,他绝不可能轻而易举地取走隗狸身旁之剑。然此时他依然耗在此处,乃是在搏一个能“反转夺剑”的契机——龙瀛剑于他而言,是一个值得以命相搏的神器!
“原来,‘渡梦圣主’不过是乘人之危的小人,确是很有意思。”风逸珪这句话,与先前隗狸之言,有不少相似之处,加重了嘲讽之意。而“渡梦圣主”正是隗狸的另一个神秘身份。
“我从没说过我是君子。”隗狸淡紫色的薄唇扬起一个弧度,眸中闪过一缕兴奋的精光,他轻弹手中长剑,“用你炼尸,兴许能比玄儿更完美。”他口中的“玄儿”是他的徒弟凌玄肃,曾两度死于郭旭扬之手。隗狸精通御尸之术,这个仿佛对万事万物都淡然处之的绝世高手,却突然在风逸珪的身上,打起了主意。
“欲以吾炼尸?”风逸珪冷哼,一字一句地道:“你可知,禤弈已被我吸干内力,尸骨无踪!”
“你说什么!?”
“幻阙引!”风逸珪暗喝。他终于在交谈中搏得一个隗狸须臾分神的良机,又怎会错过!
风逸珪心中明了:自己身受重伤,倘若与隗狸硬碰,则十死无生。是以,他动用仅存的少许真气,施展幻术。以“幻”御敌,所耗之内力不会太多。幻术绝无排山倒海般碾压的威势,却也有可能于敌之迷乱中发挥奇效。他希图以营造出的虚妄空间为倚仗,夺龙瀛剑、杀郭旭扬。
隗狸看到前一刻还是星月交辉、风沙弥漫的苍凉夜景,而下一瞬,自己竟置身于喧嚣繁华的城池之中!头顶蓝天白云、旭日暖阳,城中屋宇楼阁鳞次栉比,大街小巷车水马龙。他的五感于幻象中混淆失真,在来来往往的“人丛”中,他再也寻不到风逸珪的身影。
“幻术么?呵,你还会这种小把戏。”隗狸闭上双目,将眼前的一切“不真实”完全隔绝。他猛地挥出一剑,其浩瀚磅礴的内力,伴随着龙瀛的诡邪杀伐之气一同斩出。他用心感受着某种细微的波动,身形随之快速移动,手中神剑时而劈斩、时而刺挑。
“幻阙引”极其繁复高深,风逸珪所布之幻境覆盖了方圆两里之地,即便如隗狸这般达到“天人合一”之境界的强者,短时间内也无法破除障碍。
只可惜,风逸珪的如意算盘始终没能打响。隗狸身中幻术后,即刻稳定心神、自绝感观。他不惑于外物,仅追踪敌之“邪念”与“杀念”而动。风逸珪欲夺取龙瀛剑或偷袭渡梦圣主的“邪念”,以及欲“补剑”斩杀郭旭扬的“杀念”,隗狸均能轻松锁定,果断出招。
如此僵持了约半盏茶的工夫,体虚伤重的风逸珪非但阴谋未能得逞,更有五次险些伤于隗狸剑下。他的真气即将耗尽,届时“幻阙引”无法维持,他必定死于敌手。他左拳紧握、牙关狠咬,不甘地望一眼那柄龙瀛神剑之后,扭身疾走。
“今日之仇,来日必报!”风逸珪暗下决心。他数十年苦心经营,布局于天下,如今却被“爱徒”重伤在前、被隗狸抢剑在后,损失惨重,令其如痛入骨髓之感!曾经为龙瀛之主的他,比任何人都更能体会:手握龙瀛,意味着什么;而失去龙瀛,又将失去多少……
“幻阙引”因风逸珪的遁逃而逐渐呈现镜像不稳之态。隗狸之利剑划破长空,虚影如同镜花水月,支离破碎、顷刻消散。他睁开细长的双眸,目之所及,早已没了风逸珪的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