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在踏出第九步时,已觉察出“不对劲”。他非但未能依法找到“生门”,黑色大袍的下摆更是被风沙卷扯下一大块,露出袍服下的黑色束身装。然他胸腹以上的部位仍罩在黑袍当中,未见真容。
他冷笑一声,伴随着如同百鬼夜行般妖异的声响,黑袍拔出一柄红似鲜血的长剑。须臾间,一道猩红色的剑气横向斩断欲吞噬来敌的三条巨龙,原本凝为龙形的无数沙粒漫天飞舞,其狂暴噬戮之劲荡然无存。
黑袍手中之剑再度挥舞。他举剑凌空画圆,黑色的天幕下,凭空生出一个血色光柱。长剑直劈而下,森冷的剑气浩瀚磅礴,血柱眨眼间冲散黑袍正前方的数条沙之龙卷,却在飞出十余丈后戛然而止。
猛地,剑柱炸裂为数十团雾花,雾花在阵中游移,拖出长长的血尾,好似蜿蜒的小蛇,直寻龙卷而去。弥散在空中的血蛇触碰到龙卷后便疾速涨大,化为一条条细长的血龙,逆向盘旋缠绕着阵法成形的沙龙。
改良后的沙之殇极为凶猛,岂料竟硬生生地被剑柱所化之血龙束缚,所有绞杀轨迹,竟在不到半盏茶的工夫,全部停止!血龙越盘越疾、愈缠愈紧,最后,近百个沙之巨龙纷纷溃散,沙粒“簌簌”跌落,方圆半里的大阵竟被完全破除!
郭旭扬在看到黑袍拔剑之时,已知不妙。他正欲以湛卢剑控制大阵,叠加阵法的杀伤力度,不承想,一阵尖锐诡异的声音如带毒刺的藤蔓,直刺进其耳鼓。他只觉短暂失聪,头晕目眩,体内气血凝滞,心脏骤停。内功深厚的他,以往即便硬接武林高手的一掌,亦可运功抵御,现今在这无法言喻的氛围压迫下,他竟鬼使神差地咳喷出几口血水。
他赶忙收敛心神,暗暗调息,遥望那柄萦绕着诡谲杀伐气息的红色长剑,目中难掩震惊之色。他心道:“此剑诡而近妖,非但能轻松破我杀阵,更能杀人于无形。剑长三尺五寸,血色剑身隐附逆游龙姿。此剑乃是——龙瀛!”
郭旭扬十七岁时,得知其师风逸珪离世。为了找寻并牵制那个弑师凶恶的师兄顾征,在接下来九年的时间里,他以木剑谎称龙瀛,于江湖中游走,多次在阎王殿前徘徊。直到他被穆剑宗父子联合康颜所毒害,才迫使那守了九年的绝密,暴露于人前。此时此刻,真正的龙瀛剑近在眼前,而握剑的黑袍尊者……
郭旭扬的双目已然湿红,颤抖的嘴唇动了动,犹豫许久,终是问道:“是您么?师父……”
风逸珪曾偶然获得失传已久的“莒截阵”,当时与此杀阵共同存放的,还有另一卷同样适用于西域地形的“沙之殇”。他将这两个失传古阵,都传授给了他的徒弟郭旭扬。继拜火教宴会所布之“莒截阵”之后,方才又捕捉到黑袍的踏步方位,结合此前的种种疑虑,于郭旭扬而言,黑袍的身份已十分明显。
仅一句问话,黑袍尊者便将龙瀛剑收入鞘中。他缓缓地脱下那半截黑袍,终于将自己的面目,毫无保留地显露在郭旭扬的面前。
郭旭扬也终于看到了那张脸,十年来,他日思夜想的、熟悉的脸。只可惜,他再也看不到记忆中师父的慈祥与温和。
自从郭旭扬见到铁从云所绘之“墨剑冥终”独有杀招“幻?幽冥”的那一刻起,他一次又一次地强压下心头那些“背恩不孝”的想法,一次又一次地寻找说服自己的理由和借口。然而,黑袍脱下,幻想破灭,五味杂陈。他滚了滚喉头,泪水情不自禁地滑过双颊,滴湿前襟。
风逸珪丰神俊逸,二十年前,而立之年的他看上去就像一个十八九岁的不羁少年。如今他年过知命,除了眼角及方额上,多了几道皱纹之外,容貌竟没有太大的变化。他一身劲装,渊渟岳峙,长发乌亮,随风飘摆,琥珀色的瞳眸,深邃而内敛。除了手中之龙瀛,他的背后还背着另一柄长剑。
风逸珪的面容很平静,时隔十年,师徒相见,他却是无喜无悲。他的嗓音不再刻意低沉嘶哑,而是雄浑有力,“旭儿,你不愧是为师悉心教授的好徒儿,当真长进了。”
**其实关于黑袍尊者,我之前的章节里,从侧面上或明或暗地透露过很多,一些读者朋友也有猜出黑袍的真实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