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色降临龙城的时候,大雪没有丝毫要停下来的意思。纷纷扬扬的雪花,将整个龙城都被包裹起来,像颗黑曜石水晶球。
“还记得住在村东头的赵瞎子吗?”任凯手持电话,立在天井中间,仰望天空。
如漆似墨的天空,恍若实质,压在脸上,成片的雪花,随机落在眉眼之间,冰冷刺骨。
“那年我四岁,已经开始记事。你见我饿得直哭,便偷了他家挂在房梁上的面人。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些面人,依然时不时出现在我的梦里。同时出现的,还有父亲的哭诉。”二海在电话里淡淡的说道。
“人和人是不一样的。父亲当时是不是这么讲的?”任凯笑了笑,张口吞掉落在嘴边的雪花,说道。
二海默然良久,才说道,“哥,前些年,赵瞎子和两个儿子贩毒被抓,挨了枪子。女儿因为组织卖1淫被判了无期。这……有没有你从中……”
“因果何曾饶过谁。何为因果?天道不公,我便是因果!”任凯仰天大笑道。
“哥……天道莫测,因果循环。你如此强行干涉,恐遭反噬。到时候……”二海犹豫半晌,终究还是咬牙劝道。
“呵呵,二海。报应一说,终是虚无缥缈。况且,人生不满百,我等不到天理昭昭的那一天,只好代天行事,至于反噬……呵呵,也顾不得那许多了。”任凯干咳一声,轻声笑道。
“那孩子呢?云小容的孩子呢?”二海顿了顿,小声问道。
“既然你提到天道,天道本无情,泥沙俱下,你我尚在其中不能自已,遑论他人。孩子的确无辜,可无辜的岂止是孩子?我不是圣人,还做不到兼济天下。”任凯的语气越发的清淡了。
“用不着你兼济天下。世间皆凡人,神佛难作,可也不能堕入魔道。之前,我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可经过这段时间,才发现你已然杀红了眼。赵蔷嫂子的事儿,我没资格说你。如今大仇已报,就该及早收棚。否则,因果循环,难说不会有另一个你打上门来,到时候,咱家一大摊子,又该如何自处?”二海见哥哥到现在尤不思退,心生怨气,愤然说道。
任凯呵呵一笑,望了望死一般寂静的四周,缓缓说道,“船到江心补漏迟。我的时间不多了,你仔细听好,咱们家眼前这道坎儿能不能迈过去,就落在你身上。至于你之前提到的因果,放心,我自会斩断。”
二海大惊,喊道,“哥,你要干什么?”
任凯笑了笑,说道,“放心,我不是赵蔷。还做不到那么决绝。三天后,恰逢小年,诸事皆宜。吴家计划在这一天为你跟公孙兰举行订婚仪式。如果你愿意,那就不说什么了。如果你不愿意,今晚会有人找你,带你离境。除非我开口,否则……就不要回来了。到了外边,一切听从带你离开的那人安排。记住,只要你安全,我就安全。只是,往后要辛苦你……撑起整个任家了。”
“大马的单家,除非别无他法,不要轻易找上门。京城孔家与皇甫家,无论何时,都可托付生死。至于囡囡,呵呵,我也猜不透她会如何,就不说了。”
“赵玫玫心机、城府都胜我三分,又有金韬作后盾,你要提防。万一……我是说万一……,我有不测,此人反倒是个强援,至少可保咱家五十年。你遇到大事不决,可以听她……”
“父亲年迈,母亲体弱,赵薇好胜,你两个侄子年幼……”
一句一句,无论巨细,娓娓道来。
二海也不敢打断,边听边哭,涕泪长流。
“呵呵,絮絮叨叨老半天,也不知道你听烦了没有。好在,今后不会了。二海,世有黑白,人分善恶。可,何为黑?何又为白,谁为善,谁又为恶?老祖宗到现在都没讲明白。你天资聪慧,胜哥哥百倍。想来心中自有一杆秤。可惜……时间仓促,咱哥俩怕是不能坐而论道了……”任凯话音刚落,手机便挂断了。
二海望着逐渐黑掉的手机,想到哥哥戛然而止的谆谆教诲,一时悲从中来,不由得放声痛哭。
四合院中。
任凯顺手扔掉手机,解开裤子,掏出物什对准天空就是一注老尿,便尿便喊道,“纪清河,纪清河,再不进来,老子就回去睡觉了。”
随即,院门开了。
一身戎装的纪清河慢慢走了进来。
任凯抖了抖,一边提裤子,一边笑道,“我不喊这一嗓子,你打算待到什么时候?”
纪清河一脸淡然,望着任凯,摇头说道,“职责所在,还望任总见谅。”
任凯笑了笑,伸出右手,说道,“还是翟书记慧眼识珠啊。”
纪清河看了看任凯手上的尿渍,并不犹豫,伸出双手与他握在一起,凑到耳边,小声说道,“三哥就在门外,嘉良也在路口接应。今天执行任务的人,枪里都是演习弹。”
任凯一愣神的功夫,纪清河已经放开手,沉声喝道,“来人,带他走。”
一前一后进来两个警察,打头的是冯三,满脸凝重,后边跟着的居然是一女子,借着屋内透出的些许灯光望去,梨涡浅笑,赫然是折思瑶。
任凯心下一颤,摇头叹道,“既然已经跳出这场是非,何苦又回来?”
冯三脚下一顿,回身四顾,警惕的观察着周围。
折思瑶却一直走到任凯面前,才停下脚步,看了看地下的尿滩,轻声笑道,“折家我是回不去了。不知任总肯赏口饭吃吗?”
纪清河眉头一拧,小声说道,“先出去再说其他。”
话音未落,门口又有一人进来,说道,“不可。”
冯三已经抬起手,却又放下。
来人是郝平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