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族却在此时喊了一嗓子:“慢!”
他身后另一个面孔消瘦的中年人念了一个字,伸手一指,一个拇指大的水球激射而出,嘡地一声将佣兵头目手中的匕首弹飞出好几厄尔。佣兵左手扶着右手的手腕,不禁惊呼:“魔法,施法者。”
“是术士!”那贵族傲然纠正了佣兵的说法。“四阶术士,冷冽冰川,北境的贤者。”倒好像他才是拥有术士阶的那个。
那名使用了水弹的术士只是自得的笑了笑。
贵族又侧身向营地的主管责备道:“这算什么事啊!”
奴隶贩子谄媚又惶恐地解释。“您提走的,是那考伊科女人的女儿。”
他心里其实在嘀咕都听说贵族圈子乱,果然,这么嫩都下得了嘴啊。不过他倒是忘了自己也看中过那女人,为了得逞还用孩子威胁过她,最后做了不使他们一家分离的承诺了。
贵族看了看被压在地上的女人,有些厌恶地啐了一口。“还以为是母女花呢,原来是被兵痞子们玩腻了的。”
奴隶贩子连忙吩咐手下:“还愣着干什么,把她拖走,别碍了老爷们的眼。
“女儿,女儿,……我的女儿。”女人声嘶力竭地叫喊着,却敌不过好几个男人的力道。而那个被带在贵族旁边,十二、三岁的女孩,却一脸麻木地看着眼前发生的。
一道虚影从帐篷间显现。那名充当贵族护卫的四阶术士瞬时感觉到魔法的波动,立刻在身前展开了魔法护盾,将自己和贵族保护在后面。不过很快他就探知到对方的魔法等阶很低,至多只是个刚获得术士名的五阶,提起的警惕因此降低了大半。术士是以自身血脉引导魔力施法的超凡者,他们的身体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吸收继续魔力。越是高阶的术士,魔力的流动就仿佛江河般浩大汹涌。相比之下,黎莉娜在魔力感知中就只是一条涓涓细流。
“你对她做了什么?”黎莉娜平静地问。如果仅仅是逼良为奴,她还不至于如此气愤。那名女孩的异常表现吸引了她的注意,而进一步延展的感知发现,外表完整的她其实灵魂已支离破碎。这种情况只有濒临死亡的人身上才会出现,而她的身体显然依旧充满活力。如此怪异的现象,直接指向某种恶劣的行为。
那名术士耸了耸肩,没有回答。他觉得他没必要向这么个黄毛丫头解释,即使知道她的导师是一名纳兹塔精灵。
“我认识你。”贵族脱口道:“你是那个几百岁老精灵的玩物。”
中年术士咳嗽了一下,显然对自己雇主的口误遮拦很不以为然,虽然这个称呼是他最先提出的。他们是在努瓦雍人与考伊科异教徒的战争后才赶到这里的,对北境人看来两千多人的战斗不过是场面,至于所谓伟大超阶术士的活跃恐怕就是指女术士学徒那个精灵老师。二阶术士的确地位超然,但纳兹塔精灵羸弱的武力和政治地位却让北境人面对的时候很有底气。
黎莉娜指了指神情呆滞的女孩。“你对她的灵魂动了手脚?那可是身为术士的禁忌。”
北境来的术士以居高临下的姿态对黎莉娜道:“首先,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其次,我没必要向一个还没跨入门扉的初学者解释什么。”
黎莉娜的手伸向与贵族在一起的女孩,一阵刺骨的寒意却挡住了她。术士的手上闪烁着危险的白光,她能感应到冰系攻击法术的气息。她侧头看向同伴的方向,却发现诺阿并没有解除隐形法术,显然并不想介入此事。
“对灵魂的操作,向来被视为神祗的特权。”黎莉娜决定采用另一种方法,向使用冰魔法的术士的雇主说明利害。“如果你支持他的行为,就等于站在正统术士们的对立面。”
那人迟疑了一下,但随即恢复了平静。“切尔尼ri,北境男爵。”自我介绍显得比刚才稳重得多,但随即他又变得浅薄起来。“我记得努瓦雍的领主提到过你,黎莉娜女士,对吗?”他把女孩抱在自己身前,双手搭在她的胸口,女孩依旧毫无反应。“这是我买下的女奴。为了让她听话,我让我的魔法顾问对她的精神做了一些手脚。难道真会有其他的术士为此找我的麻烦吗?”
黎莉娜眉头微皱。这贵族并不像她之前接触到的其他人,对术士和魔法既敬又畏。相反,他对术士界的情况颇有了解,也懂人情世故。的确没有人会对某个术士犯了此类禁忌再大动干戈,至多是让对方的师长斥责一番,要求下不为例就草草带过。甚至灵魂研究都成了某些术士追求成神之道的必由之路,也就是纳兹塔精灵的术士还严守着古老的准则。
“冷冽冰川,是吗?”黎莉娜转回北境术士那里。“你也是这么看的?”
她一眼就看出那名术士做的,绝不是所谓切尔尼男爵说得那么简单。不可否认,少数不良施法者发展出违背其他人,特别是异性的意愿,迫使其屈从的魔法。包括强化迷惑术,以及秘制的炼金药剂。然而直接切割人的灵魂不但技术复杂,而且效果也远不如前两者可靠。除非别有意图,否则不可能舍易而求难。
北境术士冷哼了一声,心里却不由嘀咕精灵的术士传承的确有些门道,看一眼就能判别出他所用技巧的特殊性。水镜的弟子,能不招惹还是不招惹为宜。不过今天确实他不心,明知城内有术士还显摆自己的秘术。也怪这考伊科女孩特性太好,让他忍不住就提前下手了。如果成功,就是至高神信徒也能转化为魂傀的第一个案例,对他在组织内部的地位和影响力都大有帮助。再想想身后神秘组织的强大和有力,他决定给这个不识好歹的女学徒一个教训,顺便解决可能的后遗症。方法,就是借助他刚才从最新的试验品那里切割下来的一部分魂能量。绝妙的是这个方法极其隐秘,就是二阶术士的水镜有所怀疑也难以识破。
“那要看你怎么看这件事了。”术士针锋相对地回答,脸上带着恶俗地冷笑。袖子里,他捏住了一枚发散着暗绿色光芒的棱石,定向激发出其中属于灵魂的冲击力。
黎莉娜的神情骤然恍惚,随即是被一根冰冷的长矛刺穿了的寒意和疼痛,偏偏她还叫不出来。那股力量不仅是让她的身体僵硬,还在撼动她的精神稳定。如果不加阻止,甚至可能让她失去神智陷入疯狂实际上她想多了,那名北境术士只打算混淆精灵的学徒在现实与虚幻之间的界限,从而令她可能的指责失去证据的价值。但当时,黎莉娜是真切地感到了致命的威胁。
回到两人对话前。同时出现在现场的诺阿,被沉在精神海深处的另一个女孩吵醒。“看看我发现了什么?”黑化的女孩怪声怪气地说。“一个绝佳的容器,还是进行了初步处理的虽然处理的手段是要多粗糙就有多粗糙。不过这个时代,谁又能要求太高呢。”
诺阿其实比黎莉娜更早发现考伊科女孩的不正常。……,因此泛起的记忆涟漪提醒他,这样或许是正常?“神祗控制凡人的灵魂的时代早就过去了,自从……。”
“所以我才说这个时代啊!”女孩打断了诺阿的陈述。她还补充道:“而且这个不算是神祗制造的,而是你所谓的凡人制造的。如果按照很久很久以前你对我说的大道理,是不是也应该把他们找出来,彻底打倒,放逐到深幽之地,剥夺他们对主物质界的影响力啊?”
诺阿一时愕然。
女孩不依不饶地说:“这说明你所谓的道理是错误的,而我说的才是正确的。为了弥补你的谬论以及因此带给我的伤害,你需要把这个绝佳容器送给我,作为赔礼的礼物。”
诺阿失笑道:“好久没见你这种刁蛮脾气了,我还以为你长大了性格沉稳了呢。”
“哼,我的年纪比你大。”
诺阿无声地叹了口气。
女孩追问道:“你这是答应呢,还是勉强答应了呢?”
诺阿继续和她讲道理。“首先,这个正在失去信仰的女孩不属于我,我没权利把她当礼物送给任何人。其次,你脑子里的未必是个好主意,我不打算配合你。”
“说我无赖,你才无赖呢。你这个恶霸、负心汉,独占了我那么多年,还嫉妒刻薄,一点自己的空间都不留给我。就是囚犯还有隔一段时间放风的权利呢……。”女孩又陷入撒泼打滚的状态了。这个诺阿比较熟悉,直接把她的思想屏蔽掉就好。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了那股恶意的精神攻击。来不及选择合适的魔法,他直接发动了自身属性。黑雾如潮水般从他身上涌起,这次没有模拟出魔法效果,而是将周围的人都笼罩在其影响范围。
咔咔,北境来的贵族和术士身上,几个饰品闪烁了一下,随即失去了光泽。特别是术士,手上的戒指、身上的腰带、脖子挂着的项链,就连那双不知是什么皮革的靴子,都在颤动中失去了魔导效果。他手里捏着的金字塔形三角棱石瞬间发出刺眼的绿光,但仅仅数秒后它的表面就出现细的裂纹,精神震摄的能量像水波般朝四周散溢开来。
在场所有人都感觉脑袋后面像是被粗棍重重敲了一下。惨叫声中,几个人甚至踉跄着向前走了几步,好不容易才站稳脚跟。反倒是黎莉娜,一下子就觉得那种被刺穿的痛苦消失了。一只温暖的手握住了她的,将残余的影响消融干净。她往后缩了缩,靠在了宽大的胸膛上。
术士勉强压制住反噬的影响。他勉强还算有些准备,毕竟引路人在传授他这些超凡经验的时候也告诫过其中的危险。根据指导他伸出右手,准备释放一个防护性的魔法。空荡荡的感觉,让他有若沉入冰海。猛抬起头,才发现那个女学徒身边多了个黑色长袍的男子。这让他回想起努瓦雍伯爵提及的那个自称一阶的暗龙神术士。之前看来,不过是可笑的自吹自擂单字头衔的术士是国家战略性的存在,怎么可能出现在这么个边鄙领地尼亚迪格idyg本就是龙神中最隐秘的存在,在数千年前元素神祗被隔绝于物质界后更是影响力锐减,甚至有传言说祂早已陨落。边地伯爵隐晦的说法,他和雇主都认为是自抬身价的花招,而且还不怎么高明。
可真正面对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错的是如此离谱。即使站在另一名施法者身边,也能轻松屏蔽他这个中阶术士的感知。而那诡异的消除所有魔法效果,甚至压制血脉施法的能力,除了超阶术士,也就只能归咎到某类极其特殊罕见可谓天灾级的魔物了。
然后,被刚才的震撼搞得头昏脑胀还没完全恢复过来的在场众人,看到一个更惊诧到令人目瞪口呆的场景北境术士,贵族的顾问,冷酷无情的冷冽冰川,强大神秘组织的新成员这点没多少人知道,从怀里掏出一块三角棱形,表面刻画着奇异花纹的魔导器,双手握着高高举过头顶……然后他双腿一曲跪倒在地,将那枚棱石放到地上,双手离开膝行退了两步,再毫不犹豫地匍匐在地。
“我投降,请不要伤害我。”他说。
以为他要施展厉害法术的切尔尼男爵等人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还好男爵比较机敏,能让他向来桀骜的魔法顾问做到这种地步的,一定不是普通人。连忙把那带来厄运的考伊科女孩向前一推。
“不管我的事。”接下来证明,作为擅长外交的政治家,他能做得比术士更彻底。“我只是个贪鄙好色的帝国贵族,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还有,这个女人我不要了。”
还在后遗症状态的黎莉娜也有点反应不过来。楞了几秒,她才恨恨地迈前几步,把女孩拉到自己身边。不过接下来该怎么处理,她还是一头雾水。幸好,这里的动静惊动了营区其他的守卫,甚至还有旁边营区的佣兵过来。不是说他们能起到什么作用,而是他们给了在场的人一个转阖的机会。一阵喧闹中,营区的主人缓过劲来,连忙吆喝着让手下清场,并以商量的口气与切尔尼男爵及女术士学徒商量,是不是转到帐篷里叙谈。至于卑躬屈膝还一点不自知的冰术士,以及正拿起棱石魔导器端详的黑术士,他是没觉得自己的层次能说得上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