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极身后自有数百精兵跟随,但他冲在最前,杀得最猛。
“拦住他!!”
冬嘉一壁厉声吩咐台下的死侍将长极困住,一壁催促稍歇的巫师继续祈神。
但为时已晚。
随着长极掷出一支长矛击毙了那为首的僧人,一切都戛然而止。
又一阵大风呼啸而过,所有幻影顷刻都失了颜色,只剩一片鸦青,叫残风一卷,尽数散去。
“不!不要——”
眼看着日晷上的光影将散,冬嘉已然疯癫,哭喊着奔向日晷,双手不停摸索晷面,妄图留住那最后一抹流光幻影。
白光散去,拖住我的那股风力也顷刻退涣,身体迅速的往下坠。
就在我即将砸向地面的那一刻,一双有力的手将我牢牢拖住,然后圈揽入怀。
“长极,你怎么才来啊——”
我死死抱住他的腰,将头埋进他的怀里嘶声恸哭,势必要将积压两年的思念和这几日受的委屈都倾泻出来。
“我好怕,我真的好怕!”
头顶传来他沙哑低沉的声音,仔细分辨还有一丝哭腔,“不怕,我来了,我来带你回家。缺缺不怕,我回来了。”
“长极,长极,”
“我在,我在的。”
我反复念着他的名字,埋首贪婪的吸着这久违且熟悉的气息。环住他腰际的双手久久不肯松去,我生怕一松手,他又不见了。
“不怕,没事了,没事了。”
他的掌心缓而轻的拍着我的背脊,下巴杵在我的头顶,低声呢喃宽慰,一句一句,不厌其烦。
我抽噎道:“长极,贺格死了,于归死了,我的月食也死了,我也差点就死了……”
这些名字提一遍心痛一遍。
“对不起缺缺,是我不好,是我没保护好你,我应该再快些回来的。”
我听见他哽咽的自责,遂竭力止住哭泣,缓缓抬头看他。
他眼底青黑一片,眼眶红肿湿润,下巴上的胡须未曾剃去,鬓角还有凌乱的碎发垂下,原本美若冠玉的脸,此刻血迹斑斑,极显疲态。
他从前那样清雅,何曾像今天这样邋遢过。
我心下一疼,眼泪再次大颗大颗的往下掉,小心翼翼的去擦拭他脸上的血迹。
他握住我的手,吻了吻我的指尖,又吻了吻我的额头,然后回我一个温柔的笑,:“别担心,这血不是我的。我答应过你,不留疤,不流血的回来。你看,我说到做到,不伤不残,你还要我对吧。”
闻言,我哭的一塌糊涂。
边哭边闹:“你这个骗子,你明明说过杏花开的时候就回来的!还让我等了那么久。”
“是我不好,我不该骗你的。以后我再不食言,再不骗你了。”
“长极,我们回家,我想回家。”
他用手指将我脸颊的泪珠悉数抹去,珍而重之地吻了吻我的眉眼,柔声道:“好,我们回家。”
话落,他解下他的素色罗袍为我罩上,又将我揽在背上,背着我起身欲往台下走去。
还未行几步,平端一把长剑又横在我们面前。
冬嘉鹰瞵鹗视,目光凶狠到了极点,紧盯着长极,一字一句凌厉道:“把她留下!”
似命令,又似警告,握剑的手臂青筋暴起,指尖在微微颤抖,不知是怒还是怕。
“让开!”
长极冷漠的直视着她,语气极不耐烦。
“我说了,把她留下。你难道连我的话也不听了吗?”
冬嘉震怒,手中的剑又往前递进一分,直逼长极咽喉。
长极无惧,提步继续向前,我却被吓得不行,圈住他脖子的手不由一紧。
他侧过头,低声安慰我道:“不怕,没事的。”
“嗯,我不怕。”
只要有他在,我又有什么好怕的。
我将脸贴紧他的后颈,铠甲冰凉,却让人十分安心。
冬嘉音量提高,又尖又刺耳,“你别以为我真舍不得伤你,逆子,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毁了我精心策划的一切!你忘了你的身份,忘了你惨死的父王吗!”
长极没有回应,任由冬嘉百般唾骂。
“你这混账,竟为了这个女人违背你的生母!你忘记身上的血海深仇,不思为父报仇,沉迷儿女情长,连人伦亲情都不顾了?”
长极嗤笑出声,后又冷冷回她,“逆子?确实是逆子。你还记得你是我的生母啊,我以为你忘了。你让我别忘了自己的身份,那你告诉我,我的身份是什么?我的出生,原就是你为了争宠夺爱,设计为之。后来,又作为复仇的棋子利用。你说你是我的生母,可你不曾养过我一日,所谓的母慈子孝,人伦天乐,没有一样是你给我的。你逼着我向各家复仇,逼着我夺皇位,逼着我联盟鲁国,逼着我发动兵变,逼着我一步步走到今天。凡此种种,我从未怪过你。可你不该,你不该伤害她!!我几世为人才找到她,你怎么敢!”
心下有一股热流涌动,感动之际不禁鼻尖泛酸,几欲落泪。
他说几世为人才找到我,难道他也记起了我们的前世?!
冬嘉怒吼:“我有何不敢,我要做成的事没有人能拦我,谁也不行,包括你。”
我抬起头恨恨的看着她,万分责怪她给长极施压,但这是他们母子之间的事,应由他们自己解决。
冬嘉垂眸,继而又沉声道:“若有其他可能我也不想伤她让你难过,可她是用《蓬山录》换回来的人,唯有拿她才能做生祭,我是别无选择。”
长极冷笑:“我也是《蓬山录》换回来的,那你为何不拿我去献祭呢?”
冬嘉闻言一怔,脸色阵青阵白,惊诧的看向长极,眼神变得狠戾又疏远:“你是我的骨血,我怎会用你献祭?长极,我才是与你血脉相连的人,她只是一个外人,还是敌国的公主,她于你而言百害无一利,你孰轻孰重拎不清吗?”
长极不语,冬嘉神色柔缓,语气也随之温和下去:“你把她留下,趁天未大明,万人祭仍能继续,咱们就还有希望。我把她生祭了,我就能回到过去救回你的父王。到时候,你还是会出生,我们一家就能团聚,这多好啊。听话,你把她留下,用她换回你的父王。”
长极不为所动,冬嘉耐心哄骗,说得潸然泪下极为恳切:“念在我们母子一场,我对你父王又是一片痴心,你就成全母亲好不好。”
我听见长极咬牙的声音,额间青筋微凸,似在极力忍让。
“我说了,让开!”
长极一声怒喝,然后攘开她大步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