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我准备一下便去找您。”
他们在路口作别。
艾德里安若有所思地望着阿瑞尔的背影。那略显消瘦的背影拖着狭长的影子,不紧不慢地步过未消融的雪地。
经过旅馆下的花园时,艾德里安在篱笆的角落里看到了一角红褐色,它隐藏在茂密的灌木丛后,艾德里安拂去上面的一层积雪,捡起了一本印刷书。
这看上去像是格林先生的书,上次不小心掉下来后还遗漏了一本没有捡回去,里面的书页湿透了,靠近纸缘的地方字词的油墨化开来,像是同一个单词被错开着印刷了好几遍。书的名字是牧羊人,艾德里安随手翻了翻,发现有一行字底下有一道墨水的划痕。这道划痕很花哨,纤细的笔触描绘着复杂交错的曲线,如同管风琴的音管,具备某种高低起伏的规律,太过细腻而并不像出自格林先生的手笔。
“这里到处是伪装和欺瞒。混迹其中的牧羊人,如果你的双眼是透彻的明镜,为何看穿一切后依旧与危险同行,你渴望驯服的兽是哪一只?
道理是显而易见的:狼是兽,羊也是兽。”
“艾德里安先生!原来你在这儿,阿瑞尔神父去哪儿了?我找法官先生聊了聊,一转眼,你们就不见了。”
艾德里安合上书页,回身对格林先生扬了扬手里的书:“我找到了一本书,这是您的吗?”
格林先生愣了愣,他快步走来,接过那本书,他翻来覆去地检查了一遍,眼中流露出复杂难言的感情:“啊……真是一场灾难,我得想点办法,不能让它彻底毁了。艾德里安先生,我得……我先回房间了,失陪。”他匆匆忙忙离去,也没有再说些别的话。
虽然艾德里安向阿瑞尔表示自己需要做些调查前的准备,但他并没有回到旅馆中自己的房间,他甚至没有进入那栋建筑,连一阶台阶也没有跨上去。相反,他往希尔德加德湖走去,那里只有几个孩子在湖边玩耍,看到陌生人到来,便一哄而散。
湖对岸的森林里,几道阳光透过针叶间细碎的缝隙投落在地面,水杉、雪松、山毛榉混杂着生长,积雪下是厚厚的一层腐叶,干枯的树干横卧在一道涓细的溪水上,那树干四周是一片难得的空地,树干的侧面没有被雪覆盖的地方生长着苔藓,没有高大的树荫遮挡森林里罕见的阳光,弱小的草本植物在这块没有被树木占据的空地上格外茂盛。溪水的源头正是希尔德加德湖,半个湖泊都冰冻着,制造出这条小溪的湖岸豁口也被冰冻着,水流因而格外纤细。
那些灌木丛动 一秒记住域名m.3qdu.com
了动,仿佛有动物正在其中穿行。
艾德里安凑近湖泊,他将手伸入水中,水温在表面时是冰冷的,但越往下似乎反而有回温的趋势。这一点他在上午就有所体会,但尽管如此,若不是他一直在水中活动,也许他也会陷入体温降低的危险中。
艾德里安皱紧了眉,他缩回手后看向了对岸的森林,有一道身影自灌木丛间一闪而过,像是一只鹿。德塔弗丽雷确实是一个漂亮的地方,它的湖泊和森林都像是一个神秘而充满灵动生机的部件,即使是那些废弃的老旧修道院,也透露着古老的艺术气息。
然而就在这里,格林先生的老朋友希尔薇一去不回,而若是阿瑞尔断定高奈利亚有罪,她也必须紧随着上一个被冠以女巫之名的人,在这湖泊里沉没,再不为人所知。
先不论农夫亨里特是否在邻居的遗书上作假,那信上提到了达威德家的阁楼,阿瑞尔就没有理由去忽视它,他和艾德里安到达那个偏僻的房子时,亨里特和他的三个儿子正聚在达威德家外头。
他们拦下阿瑞尔,絮絮叨叨地数落着高奈利亚的不是,掰着手指告诉阿瑞尔,他们还有些消息没有说出来。这番别有意图的话以“我想起了一件事,您一定要听听,保管是真的……”作为开头。
据艾德里安看来,阿瑞尔对待平民的态度一直都是和蔼的,哪怕这些在艾德里安看来是毫无价值的话语,阿瑞尔依旧十分耐心地听着,他被拉入亨里特他们一伙,那把他拉过去的动作甚至是有些粗鲁的,但阿瑞尔面上却很自然,完全看不到一丝困扰。他似乎是一个十分包容的人,这或许是一个圣职者长久以来所受教育塑造出的良好品德,但此时对于他们两人本来的目的却毫无帮助。
亨里特和他的三个儿子太专注于说服阿瑞尔。艾德里安找了个机会,就悄悄绕开了他们,他在房子背后找到一扇窗户,用了点从卡斯帕先生处学到的知识,他撬开窗户翻身闯入。
那正是厨房,角落里甚至还有些正在腐烂的菜叶。屋子里有些杂乱,虽然不明显,但艾德里安却捕捉到了一点细节,这个屋子绝对不会是达威德先生刚去世时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