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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五十九年,春二月底。
这天,一大早,庄梅还在梦中,忽然有人来敲楚馆的门。周纤纤给开的门,一个仆役模样的人,怯怯地问庄梅姑娘在不在。
周纤纤很讶异,楚馆冷清那么久,庄梅也从不会客,怎么会有人来找?
“你是谁?为什么找我家姐姐?”周纤纤拦住门,不放他进来。
“我不进去,我是来知会一声,我家主人也是庄姑娘相识,司马太史,熟得很。如果庄姑娘在,就赶紧跟我去看看太史吧。”
“司马太史?他怎么了?病了?”
来人不敢乱说话,左右看了看,低声说:“怕是大限到了,姑娘赶紧帮我通报一下吧。”
庄梅虽在梦中,但其实只是冥想之梦,外界的声音依然听得到,猛地睁开眼睛,走出来,问那仆役:“司马太史怎么了?”
“无缘无故,突然病倒,群医束手,药石无效,今天一早忽然睁眼,点名要见你。这不,我把车都拉过来了,姑娘,念在相识一场,你请吧。”
庄梅闻言惊呆了,这太史虽说年纪也够大,但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说要死了呢?也不知他为什么要见自己,但心里一直记着司马秀姑的事情,总觉得有愧于他。
当下,也不管仆役说什么,飞奔向前跑。仆役和周纤纤在后面看着庄梅的背影,吐了吐舌头,如见仙魅。
庄梅虽说没进过司马莫之的门,但也知道在哪。他既然病了,肯定不是在哑仆住的旧宅,而是在自己的府邸。
一进司马莫之的府邸,果然见府里的人忙忙碌碌,跑进跑出。庄梅抓住一个仆役问:“家主在何处?”
那仆役不认识庄梅,疑惑地用手指了指方向。
庄梅扔下他,跑到内院,看到有一间屋子前面挤满了人,拨开人群,进了屋里。
只见司马莫之身形消瘦,眼眶突出,正躺在床上,儿子孙子侄子侄孙围了一堆。庄梅在人群外说了句:“太史,庄梅在此,你可好些了?”
人群忽然安静下来,齐刷刷转身,看着庄梅。司马莫之脸皮抽动了一下,不知道是笑是哭,手一挥:“你们都下去,把门关好,我要跟庄姑娘交代几句话。”
众人早就听说庄梅的名字,一个个顺从地出去,个个人路过都看她几眼,非常稀罕。
庄梅走近前来,看到司马莫之的样子,果然是快要死了,心里忽然生出一些悲伤。
太史,你找我来,是有什么事吗?
司马莫之冷冷地盯着他,反问道:你有没有事情要告诉我呢?
庄梅心里咯噔一下。来的时候,她想过,司马莫之已经快死了,应该让他知道女儿的下落,不要带着遗憾进棺材。但又怕他临死还要受这个打击,未免过于残忍。
正犹豫不决,司马莫之再冷哼一声:你必有事情可以告诉我的。
庄梅抬头看他,眼角居然泛着泪水。大概,他已经知道了。
“太史,你好像已经知道了。既然如此,我也不敢瞒你,那天,在王宫门口烧死的女魃,其实,其实是司马秀姑……”
司马莫之的脸抽动了一下,眼角轻轻闭上,眼珠滚落。
庄梅不知该怎么劝慰他,惶然无计。
“庄姑娘,你可知我女儿那个样子叫什么吗?”
“叫卡谷鲁。”
“那你知道她变成这样,是谁弄的?”
庄梅低下头:“是我。”
司马莫之恶狠狠地瞪着她:“哼,我全想起来了。在我想起来以后,我也就快死了。”
司马莫之这话让庄梅大吃一惊,这话怎么那么耳熟?对,张爰也说过。怎么那么巧?
看到他的眼神,庄梅有点手足无措。当初跟这老头在一块的时候,还是有说有笑的,突然之间,就变成仇人似的。
司马莫之眼神迷离起来,明显是陷入了痛苦的回忆。
“太史,我知道事情已无可挽回,只能跟你说句对不起。”庄梅低着头,怯怯地说。
“我对你的事,知道的并不多,但可以肯定,你确实不知二十年前做了什么。这是你们的独特之处。我想知道,你是什么时候想起来这些事的?”
“就是这几天。你知道,去年漆先生让我去取得元晶,我把元晶给吸收掉了。过去的事渐渐地都想起来了。秀姑的事,我也就这几天才明白。”
司马莫之很痛苦地说:“我不知该恨你还是该原谅你,这真可笑,我跟秀姑都是被你害的,却有好像不能怪你。”
庄梅一愣,都是我害的,为什么不能怪我?
司马莫之露出诡异的一笑:“我是你害的,也是你救的,但我不会原谅你,有个非常重要的事,我死也不会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