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晚上,楚行人馆好热闹。
月明星稀,风也不大,为了热闹点,也省点灯油,就在院子里烧个篝火,把几案搬出来,几案都并排起来,不像那些宴会一般拘谨,大家在院子里吃晚饭。
因为早就过了饭点,肚子饿得很,先吃点东西再说话。
三位使者,以及吴兴,庄清特意邀请的苏弃,一共五人,居上座。吃的比上次丰盛多了。吴兴很乐意跟他们介绍伙食,想要表现自己的招待是很有水平的。
“庄大夫,这是3斤重的大鱼,平常可是很难见到的哦。这个是羊肉,烤了一个多时辰,朱副使,香吧?这罐子里装的是稻饭,平常吃点黍米就算了,今天要吃点好的。那两个篮子,装满了时新的枣和柑橘,大家随便吃。”
酒呢,自然不能是村酿,是王城有名的酒家所酿。
军士们的饭食自然要低一点,活鱼是没有,鱼干每人一块,炖的猪肉一人一小碗,稻米那么贵的东西,还是少吃点,黍饭就够了。其他菜蔬就不必要说了。
因为自己失迎使者,吴兴有心安抚众人,这餐饭可花了不少本钱。
吴兴不知道庄清为什么要请苏弃过来吃饭。吴兴自己是很看得起苏弃的,觉得这小伙子聪明,武艺高强,对人也真诚,但庄清自己说的,他一个宫廷的普通侍卫,用处也不是很大。
但借着这个机会,他给这个小老弟敬了个酒,表达感谢。
朱英随口一问,这几天去哪了。吴兴就把跟庄清聊的那些个话,差不多又说了一遍。自然,刘县令是不是个好官,免不了又争论一番。
苏弃忽然问:“吴大夫,刘县令那么不好说话,你有没有帮朋友把事情摆平呢?”
“事是摆平了,不过不是我的功劳。我跟县令是不熟,但跟他们的县丞很熟,县丞帮我去说话,但是刘县令一点不给面子。好巧,他们衙门里来了两个贵人,县令对他们很恭谨,我估计是咸阳那边的大官,他们两人无意中听到外面的争执,就说了刘县令几句,让他把拦截的客商都放了,随他们去哪。”
“刘县令这么扭的一个人,就把你们都放了?”
“放了,不止我们一家,还有好几个客商呢,贩牛,贩马,贩铁器的,好些人呢,都是这几天拦的。”
“那两人来头不小啊。”
“是啊,两人的年纪都大约30来岁,一个年长点的,说话特别厉害,我都说不了。反正,大概意思,就是商人转运货物,对国家大有益处,不能阻断商路,否则东西会更贵。”
“知道名姓吗?”
“那哪能知道。但看装束,绝对是秦国宫廷里的人。”
吴兴跟庄清的那番宏论,原来是跟这两秦国的人学的。庄清虽然没做过生意,也不大接受这番话,但也觉得这人很厉害。
庄梅坐一边,冷冷的看着他们聊天,一句话也没有,吃得也不多,倒是有事没事眼睛就往苏弃身上扫。朱英看起来大大咧咧的,实际上心细如发,暗笑:这小妮子是不是看上他了?
他看看苏弃,面白如雪,身如立松,年纪要再大点,长出点髭须,那就是标准的美男子啊。
庄清有点心事,晚饭前跟他们俩聊了会,觉得周廷不会那么容易把事情定下来。他对天下大势的理解,是没有错的,他很自信,秦国现在是外强中干。但是,他或许高估了周国的形势,高估了小国的血性和进取心,同时低估了周国决策的复杂性。
楚王跟春申君一个谈话就能决定的事情,周国要几天?
几个军士喝高兴了,站出来,耍起刀舞来。两个人还叮叮当当对打了一阵。吴兴说:“洛阳这个地方,不兴这军中之乐,可晚上也没处请歌姬助兴。”
朱英冲庄梅说:“这段日子,我倒也听你哼过几段小曲,唱得蛮好听的,能不能给我们来一段。”
庄梅从小倒是真爱舞蹈唱曲,见不是外人,也没推辞,就站到院中,对大家说:“我就给你们舞一个,但是,如果不好不许笑。”
庄梅就舞起来,穿着男子的衣服,簪着女子的发簪,动作十分轻柔,平常一副冷冰冰的样子,毕竟是个女孩子,别有一番韵味。一边舞,还一边唱:
谁谓河广?一苇杭之。
谁谓宋远?跂予望之。
谁谓河广?曾不容刀。
谁谓宋远?曾不崇朝。
庄梅唱的,是卫国的歌曲,表达的是思念家乡。诗言志,唱这个曲,大概是思念楚国了吧。
大家虽然离开楚国,但时间并不长,如果说想家想到要疯,那是不大可能。但庄梅唱的情深意切,好像离家一万年了似的。
庄梅边唱边舞,渐渐的,双脚离地,好像离地一尺的地方,有个踏板,她踩在踏板上跳舞。然后,脚往上一蹬,好像离地一尺的地方,又有个台阶似的,往上一踩人就升高了一尺。
风吹过来,庄梅飘啊飘,好像是被风吹了起来,居然站在了影壁之上,手指托着下巴,眼望向明月。
下面的人都惊呆了,庄梅真的是被风吹上去的。虽说这些天在一起,都知道庄清庄梅两人有点古怪,但想不到如此古怪。朱英也看傻了,绝对不是眼花,庄梅就是舞着舞着,然后就飘起来了!
庄清站起来了,很紧张地望着。庄梅站在了影壁上,但神情有点恍惚,歌停了,舞停了,她好像醒过来似的,有点不好意思。忽然眼一闭,脚一滑,头朝下就往下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