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府的花厅里,李彬提着饱蘸着浓墨的狼毫,在宣纸上挥洒着淋漓的墨迹。
他在练字。
练的只有一个字——“忍”。
今天下午,在韩国公李善长的府邸中,他听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上一回狱图县黄河决堤,舅舅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虽然总算给你压了下来,但最近朝廷整顿吏治,刘宪已经盯上你了,最近你可得小心。”
刘宪是谁?那是刘伯温的弟弟!刘伯温是谁?那是包黑子再世,出了名的铁面无私,水泼不进,这种人刀枪不入,不近人情,万一被他嗅出什么端倪来……
想到这里,李彬忍不住就要去找彭展镇,让他接淮堤工程的暂缓一缓,谁知前脚还没迈出大门,坏消息又来了:
户部已经拨支了三千两从买了淮堤的石料!而供料的赫然就是彭展镇的砖厂!
想起这事他就气不打一处来,狱图县黄河决堤之事刚出的那会,彭展镇还战战兢兢懂得收敛,结果这事情一摆平,他就好了伤疤忘了疼,手就立马伸过来了。
可他只能忍……
谁让自己的把柄捏在人家手里呢?
如今彭展镇赫然已经成了他尾大不掉的一块心病。
“老爷,老爷~?”
耳边传来的轻声呼唤,把李彬从思绪中拉回了现实。他抬起头,这才发现管家达鲁不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自己面前,垂手侍立着。
看到达鲁不花,李彬立刻就想到了在天光楼见到的那个娇俏美貌少女,前些天他曾经派对方打听过那个少女的身份,得知对方并未婚嫁、也未曾许人之后,今天一大早,他就遣达鲁不花去上门求亲了。
如今天色已近黄昏,达鲁不花才终于回来,谈了这么久,难道是有什么好消息?
想到这里,李彬不由得眼睛一亮,先前被彭展镇弄得压抑不堪的心境总算稍稍好转了一些。
“事情都办妥了?什么时候接人过门?”他问。
“老爷……”达鲁不花尴尬地咳了几声,“老奴有负老爷重托,事情……怕是不好了。”
李彬一怔,迟疑道:“怎么?她不愿意?”
原以为凭自己的家世地位,人品才华,这位垂涎三尺的美人儿总算唾手可得,不想竟从达鲁不花嘴里听到这番话。
“那姑娘倒没说什么,只是低头不语,显见得是害羞之故。”达鲁不花道,“只是她那个弟弟难缠。”
他说着,一边把自己在杨家的遭遇一五一十说了,末了又道:“那小子还拿刀指着我,说了一车不知好歹的话,也难回主子。要不老爷就撂开手罢,谅那小蹄子也没有这么大造化。”
李彬听了却是阴沉了脸,因为彭展镇的事,他本就满心不顺遂,原以为纳妾这么点小事总算能顺顺当当的,谁知又出了这种幺蛾子,两件事叠在一起,不觉一股无名怒火蹭蹭蹭地就往上窜。
然而要他公然抢人,李彬却是没这个胆的。
朱元璋爱民如子,甚至在皇宫门口设了“登闻鼓”,鼓励百姓告御状。这里又是金陵城,天子脚下,自己若真敢公然抢人,一旦杨真告到御前,那自己是吃不了兜着走。
可要他放下这样一位如花似玉的美人,却是说什么也舍不得,又想到杨子晴的温柔妩媚,那种发自骨子里的优雅端庄,下面更觉按捺不住,只能烦躁地在房里来来回回踱着步,半晌才攸地站定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价码。”他咬着牙,冷森森地说道,“那个穷小子既然这么说,肯定是仗着自己姐姐生得美貌,想多要点彩礼。罢了,你再去和他说,把咱们家南街的那几处店铺一并赏了他,但需得把话说明了,贪心不足蛇吞象,他姐姐便是天上的嫦娥,也只能到此为止,再要是不能了。”
“那也不值当。”达鲁不花忙道,“我倒有一计,听说杨家为了小柳巷一处店面,正要和彭展镇打官司,老爷只消和应天府的刘大人打声招呼关照一下,小的再把这事和杨真一说,他岂有不感激涕零的道理?那可不比直接拨店铺给他划算得多?”
李彬听到这里,突然浑身一震,眉棱微微一抖,两道冷电似的目光就打了过来:“和彭展镇打官司?”
“是啊。”
“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句话说得声色俱厉,达鲁不花这才觉出情况不对,抬头见李彬气色不善,虽不知就里,但也不敢怠慢,连忙将看到的那一场彭府门前的纠纷说了,末了还道:“听咱们在彭家安排的眼线回报,彭氏父子还打点了厚礼,打算到杨家登门致歉呢。”
李彬瞳孔一缩:“就为这个登门致歉?”
“是啊。”达鲁不花道,“不过依我看,这事只怕极难善了,那姓杨的是个刺头儿,哪里是那么容易拿捏的主儿?只怕对簿公堂是免不了了。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