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过元宵,没出正月,这座北方大城市的夜晚还有点萧索,光秃秃的树下,有冻实的脏雪,积压着冰封的鞭炮纸,来往行人裹紧衣服,低头顶着风咬牙前行。
三中还没开学,校门紧闭,教学楼黑灯瞎火,只有保安室亮着灯,在早早落幕的夜色下,显得像个鬼城。
一个穿着黑色羽绒服的人,隔着条马路,远远望着三中,嘬着棒棒糖。
在狂风中,这人也吹得如同长毛的博美,五官全埋在头发里,只有嘴里叼的棒棒糖棍从头发里立出来。
阮之南伸手捋了捋她那披散的长头发,叹气一声,仰起头来,看向路对面的三中校园。
一年没回来,三中最大的变化,就是多了栋新体育馆。
听说这体育馆上下,从篮球场壁球馆,到游泳池更衣室,一切都崭新高端,再给三中富得流油的名号,添上一笔。
体育馆靠马路一侧的外墙上,三个镶金大字在夜色中闪亮。
星星馆
这么撒娇恶心的叠字读音也是有原因的。
听说是知名电商企业星星商城给捐的。
阮之南真感谢,不是什么美特斯邦喂或者饿了呗捐的楼,否则到时候名字还不知道成什么样呢。
阮之南一年前从三中转去外地读书,如今又转回来了。但她在开学之前来三中附近,可不是偷偷跑回学校忆苦思甜的。
她是想在三中对面给自己租套房子,搬出来住。
今天是出来找房子的。
阮之南蹬着滑板,转身往三中对面众多小区走去,路过了一大片租房中介店铺,毕竟三中还是市重点,附近都是学区房,玻璃上贴的租卖价格都十分离谱,里头也热闹非凡。
可她也没这种店里往走。
阮之南以前进去过,她的要求条件一提,各路中介都热情殷勤,可到了准备签合同的时候,一看她身份证就犯了难,说让她家长来签合同。
得了,未成年连租房的权力都没有。
她现在就想再各个小区绕一绕,看看有没有那种不走中介,在小区里自己贴小广告的租房,她别说押一付三,就是从小金库里拿钱,付上一年房租也愿意。
要是被骗了,就到时候再说,届时再请爸妈出马也来得及。
三中对面的小区水平参差不齐,有不少是大院老楼,但也有些十几年前的老别墅区。
三中很靠近内环,当年能在这儿买得起别墅的人估计非富即贵,但十几年来形势变化太快,有些别墅还能勉强维持当年面貌,不过是看起来有些破旧老气但有些别墅却被改造的不成样子,甚至好几个都把独栋开成了小卖部和幼儿教育。
她在小区内一路蹬着滑板,手机在她口袋里震了起来,阮之南掏出手机,来电显示是刀姐。
她不想接。
挂了。
刀姐又打过来。
她干脆不挂也不接。
刀姐就一遍遍的打,震得她手都要麻了。
刀姐就是刀姐。她是那种跟狮子搏斗,都绝不会比狮子先撒口的女人。
让她放弃,几乎不可能。
阮之南站定一会儿,还是接通了电话。
刀姐在那头,音量拔高:“阮之南!你知道我一天天有多忙么?!我给你打了多少遍,你是不是要把我的时间全耗在你身上!你爸给你发了那么多条微信你怎么不回!他都快急哭了你知道么!”
阮之南撇了下嘴角:“让他哭。他天天就是个哭包,屁大点事儿都要淌眼泪。法治社会,我能出什么事儿。”
她说着,却看到前头的电线杆子上,似乎贴了个租房广告,往前蹬过去,在昏黄的路灯下端详那个广告。
刀姐在那头却跟踩了尾巴似的喊起来:“法治社会就他妈不出事儿了!阮之南你知道你上次出事儿,多少人差点被你吓死!你是不是真的觉得你刀枪不入,佛光灌体了啊!”
阮之南却把刀姐的话左耳进右耳出了。
她扫视着广告上的租房信息。
对方把房租的四位数写的奇大无比。
3800!只要3800!
全套整租,三层共四百五十平米,自带家具!
阮之南先看到了旁边的两张图片。好像是客厅和书房,但都摆满了书架,甚至地上还有成摞的书籍,看封皮就不是那种市面上的畅销书,而像是商务印书馆出的成套的各类专著,几乎堆满了房间的各个角落。
下头才是介绍。
这套房子原来是房主专用放书的书室,住进来的租客可以使用的面积大概是整个房子的百分之六七十。
这些书籍都不可随意乱放,更不能在房中吸烟烧烤轰趴。
但另一面,这个房子自带的装修都十分高档,活动面积也足够住下一大家人,如果有爱书人士还能降租
房主急需要用钱,所以要求房租年付。
这些条件,怪不得房主没法去找中介帮忙挂出去了。
可这样的别墅,学区的地角,再加上内环的位置,三千八几乎等于白送了。
刀姐在那头急了:“阮之南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阮之南应声:“啊,听着呢,干什么呀?”
刀姐深吸一口气:“你现在在哪儿,我让人去接你。要不等我这边办完事儿,我自己去接你。”
阮之南:“一会儿再说吧。我要不然自己坐地铁回去。让我爸别哭了,他哭起来特丑。”
她说着,迅速把电话挂了。
然后举起手机拍了一下广告。
总感觉这房主很希望租出去,说不定能够私下协商。
上头写的地址,就在别墅区后头两排的位置,她可以先去看看外观,如果可以就直接给房东打个电话,要求看房。
阮之南往后找到了那栋别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