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苏！刚才你还说别带着思想出来玩，借机旅游最好，你怎么也扯上这么多心事！哎呀，我是服了老陈，那秦山的风言风语，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可会害死人的！那个老太太，死的也能说活，我可不知怎么对付。咱俩，南宫爱胡说！还有个黄镇长军，他现在和老吴打得火热！哦，前段时间你不是要考教师资格证吗？”

“我们又没什么，哎！我，反正没事，趁年轻多镀镀金，省得将来被你辞了，没地方混饭吃！”

“辞你？辞我还差不多！你现在是新元的职业经理，哪天我找不到饭吃，还得去求你哩！我也该学学你，多学习！认证资格的事你可要小心对付，尽量一次成功。富姐的豪宅，一定是金碧辉煌，电影中皇宫一样呗！没什么好看的！”

“我就是好奇？想见见真样子嘛！嗯，我是闲说，听说你有个红颜知己，在什么庵，什么祠？你不会到皇妃观出家吧！现在和尚道士可不好当！”陈老师或者哪位长舌妇的谣言也太离谱。唐文采听了红颜知己哈哈大笑起来：

“这是什么谣言？连疑神疑鬼的包青天也不会信的！你听谁胡说的！”

“哈，这就叫树大招风，你知道自己在秦山的分量了吧！”

火车正点到达。唐文采因大学就在省城上的，对城市走向还算熟悉，他也不打车，拖了行李，让苏宁提了礼物，直奔南宫给的地址而去。

在一片翠绿的山坡边，唐文采找到一片僻静的别墅区。但见四周碧草青青鲜花盛开，绿树成荫道路崎岖，好不幽静。别墅背依山脚，面对大海，气派优雅，山石花草、奇异珍藏尽显主人钱的富足。别墅休闲区的前面是一片草坪，一座小假山上的溪水来自大海归于大海，四处循环哗哗有声，四周零星几株粗大的法国梧桐簌簌而动。树木并不说话，远处的沙滩更是宁静。唐文采见这里的地势和秦矿生活区有些像，呵呵笑起来。就在这时，黄炎仁打来电话，说正在高速路上，也就还有一个小时，晚上能一起祝贺一番。

走近台阶，还没按铃，别墅的门却开了，一辆豪华轿车缓缓而出。唐文采和苏宁赶紧躲到一旁，也不知是怕车擦到还是怕被华贵打击了虚荣心，直到这时，唐文采才突然想明白，南宫那是客气，这豪华的别墅早已安顿停当，还用教高等数学的教授给建议布置一下桌椅板凳嘛？那可是陈董事长的房子呀！自己真是蠢！蠢到极点！哎，不管怎样，来了就让祝福表达清楚吧，谁让自己是南宫伟的老同学呢。对，放下礼物说几句面子话就走，高兴的说认好了路，在这儿吃饭？里面多少人，都是些什么人，黄炎仁、郭军几点到？

门内一位老太太正在浇花，门并没有关，她专心致志，根本就不可能注意外人。敲门吧，又开着，直接进去，也不合适，正在两难之际，一条灰色的大狗突然扯开嗓门叫起了主人。女人有时就像小孩，只要有依靠就显示自己的恐惧。苏宁先是一惊，快速伏到唐文采背后，一下抓紧了唐文采的后衣襟，跟着就尖叫起来。女管家身着便装赶紧轻盈地迎了出来，狗立刻撤了。她说，董事长和南宫先生刚送走了客人，正在二楼换衣服，一会儿就下来。唐文采赶紧把礼物送上道：

“没事没事！我们顺路，还有别的事，坐一会就走！”随后，一行人进了客厅。

客厅装潢豪华，气派高端，五米多高的正面墙壁上贴了大理石壁画，两侧凸起的木条里全是金碧辉煌的壁纸，中央的吊灯直径足有两米，下面的风扇是红木制成，正在悠闲的转动。古玩瓷瓶错落有致的摆放在沙发一侧博古架上，一架钢琴下面铺了绒毛地毯立在窗子正面，客厅中央摆了一个圆形茶几，四周都是软皮沙发，左右的花草鱼缸都欣欣向荣。管家四处介绍，指明了二楼的卧房，左侧的书房，右侧的餐厅，上下的卫生间，花房等，好像房子要转卖给唐文采。就在这时，南宫伟“嗵嗵”从楼上胡乱地跑下来，他上来抱住唐文采完全哥们义气样子豪爽地大笑起来。唐文采没见陈乃靖，急忙放下包，也笑着拥抱一下。苏宁在唐文采的身后仍惊魂未定，她用力攥着唐文采的衣襟好像拽了救命稻草不肯放弃希望。唐文采四下又看了一圈，幽默道：

“不是二十一天新郎新娘不能见面吗？你怎么不遵守秦岭规矩哩！小心秦山的皇妃神怪罪！”

“去你的，封建迷信怎么能信，我也不是第一次！哈哈哈！今晚我定了海滨酒店，咱们等会儿老黄老郭。”这时，陈小姐步履轻盈扶着旋转的楼梯走下来。她面容清秀，拖了长裙，还真有电影中女皇的样子。她一边用眼神和苏宁打了招呼一边轻轻和唐文采握了握手。陈董事长今天非常女性化，脱了规范的套裙，换了柔软的睡裙，自由的内衣外穿着。她没想到在家里又发展了一大步，微笑中透着成功和新婚的愉悦。陈乃靖随便扎着蓬松的头发，脖子上是一串晶莹的珍珠项链，手指光洁顺滑，连个戒圈也没戴。兴奋让她显出了女人特有的慵懒富贵的味道，她喃喃地道：

“唐教授，苏宁，欢迎，欢迎！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哎！就是太忙，签了份合同，还与澳门的一个客商谈了合作，省城一位关键人物还要帮贷笔款。你们来，我真是高兴，现在我们完全可以用放松犒劳一下喽！”唐文采的到来，正好在陈小姐的兴致上，好像唐文采苏宁不在身边她要对在南宫伟撒娇一番了。唐文采没想到陈小姐的情绪如此高涨，激动中流露了女孩特有的温柔。唐文采连忙尽了些赞许的义务，所谓锦上添花嘛！唐文采知道有点言不由衷、随波逐流，但仍然滔滔不绝，让南宫又领着看，赞叹了房子、家具、环境等。陈乃靖坐进沙发倒了杯红酒，见苏宁背着双肩包傻傻的站着笑道：

“苏宁，你和唐教授？哦，黛茜说你在新元教课了，真得吗？你可真能干！对了，你可要按时给我报表哦，别让老唐收买了去！你可不能离开公司，虽然咱们是私营企业，不敢比国有，没有保证的，啊，呵呵！”陈小姐大方开朗乐观的笑起来，倒又让苏宁一下窘了起来。

“陈总，我，我每月按时报表给宋总的。今天恰要给新元签一个协议，就随唐校长来了，这小事没向您汇报！你不会怪我吧？我怎敢离开您离开公司呢！唐校长非要让我上课，就是误人子弟，凑数，陈总，唐校长非让我来！”

“噢，好！你个老唐，欺负我的员工，你可支付待遇，小苏如果不满意我就找你算账！”

“哪敢哪敢，没问题的！”唐文采停下来也坐进沙发。南宫见大家谈得开心，忙招呼倒茶洗水果。

“谢谢！谢谢陈总！”苏宁见陈乃靖这么给自己面子，既挽留又给自己争取新元的待遇，让她一阵感动。

“随便点，这么远的路，唐教授累坏了吧，南宫，给他们准备一下房间，先住下！恰好这几天海边有个音乐节，海鲜啤酒，很好玩的。住下多玩几天，这儿宽绰的很，你们随便些！”

“不不，陈总，我明天就得回去，新元事情太多，唐校长可以，我是让唐教授带一下路，已定了酒店，一会儿就走，主要到一个新地方，我，我分不出东西南北！”

“哦！到哪儿？让南宫送你嘛！那，当然，唐教授要陪你喽！”唐文采脸色一红，转身去拿礼物。南宫抢先一步抓起苏宁和唐文采的包：

“去哪，哪里也别去！”他一边粗话连篇一边挡住了去路。正在寒暄，黄炎仁电话过来急急道：

“高速上堵车，他妈的不知道等到几点，老唐到了吗？一定等我们，我带着好酒！”苏宁见不能快快等他们聚到一起，倔强道：

“陈总，我宾馆定金都交了，不用伟哥送，唐教授，你，我…”小苏看着唐文采，意思是你送我过去啊！她完全处在了需要帮助的劣势，甚至让人可怜起来。不知为何，唐文采突然感到一丝尴尬在后脑穿过，有点被人羞辱的意味。难道为了资金的支持，为了侍奉财富，为了锦上添花让同行的苏宁难堪吗？这有点无端伤害自尊。唐文采看着不自在的苏宁感到了像在做交易，也不禁有离开的意思。为了新元，为了同学，为了金钱，为了权利，为了这个兼职自己将自己放弃的太久了。面对繁华富贵他想努力把自己看的清高些或者高贵些，但那恰是自卑的尾巴，自己一个破落职业学院的老师，最多是个民办学校兼职打工的教书匠怎能和秦山城响当当的富商相提并论！自卑是一种铭心刻骨的痛，那是一种找不到一点平等的感受，满眼的富贵权势碰得唐文采简直无处躲藏。唐文采挠挠头嘻嘻道：

“南宫，那我陪她去！还得去盖章签字，填信息。我呢，哦，结婚领路一定不会出什么问题的，我还要让两个闺女给陈小姐拖裙哩！呵呵，也提前祝你们生个双胞胎，啊！你也去接一下老黄老郭，接到给我电话，你们这可是世外桃源，我还真有点享受不了，这个客厅太…”唐文采还没有讲完，外面的看门狗突然大吠起来，跟着，见一个人跌跌撞撞从门外闯进来，胸前抱着一个大皮包，满面汗水，衬衫油皱，眼镜歪斜。他也不顾及唐文采苏宁管家等人在场，磕磕巴巴道：

“陈董，陈总，不，不好了！出事了，不好了，化工厂出大事了！”

“什么事？这么慌，先坐下，慢慢说！”陈乃靖不愧有大将风度，见进来的罗杰狼狈不堪，虽也大吃一惊，仍坐着没动。她拿出手机，开了秦山城方面的手机。

“一个、一个车间漏了气，也不知道是什么，反正有毒，一边注入罐，一边从底下缝隙中漏，也不知道球罐本来就有缝还是这么快裂了，反正漏了！我的防腐保温是没问题的，民工正好在现场施工，墙外还有很多农民在播种，很多人中毒，打扫卫生的，包管廊的，民工都倒了，倒了一片，当场就死了好几个，也不知道死了多少，死了，也不知道伤了多少，坏了，坏了，全完了啊！”

“你怎么到了这里？”

“我问沈局长，他说派出所正在抓我，秦山已经通知了武警部队，化工区已戒严，我是防腐工程公司的负责人啊！家属包围了我家，我是从乡道过来的，你电话也没开，我只能跑来给你送个信，快躲躲，我就！我这边有个小房子，谁也不知道！”罗杰抱着大皮包根本没注意好些人在场，胡乱地擦着汗，要潜逃的样子。

“我过来的时候接到郝局长的消息，市委市政府已汇报到省里，检查组马上进驻秦山。不只查安全，环保，税务，财务小组，还有警察，各种事，那些事，咱们签的那合同，那些账目！还有…您赶紧想想办法！”

“慌什么，您先坐着！”陈乃靖一下从沙发里跳起来，她恶狠狠看了一眼南宫，突然“蹬蹬”上了楼，一会就换好了职业装。

宋黛茜的电话已打了无数遍，陈乃靖那时正和外商谈判。这时，她急忙回问。宋黛茜不知道在哪里，声音很小，却很平静。中毒人员已送到中心医院和秦矿卫生院，具体情况是现场死了七人，还有十多人昏迷，一百多人有中毒表现。她现在被秦山市公安局拘留，说是市委的一个田秘书安排的，还让她带着电话充电器。一会儿，陈乃靖的新秘书也来了电话，刚才的那份协议要毁约，也不知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市里正在全力组织排查伤亡情况，秦山北部几个有伤亡的乡镇正在闹事，已有抬着尸体到化工区门口静坐的了，还有披麻戴孝到金尊大酒店打砸抢的。万鑫化工区的各车间一把手和万鑫总监宋黛茜等都被暂时拘留。公安局领导说是保护起来，各地方都派了武警戒严，防止死伤家属情绪激动。接下来的善后工作还没研究，市委让我们公司先拿出专项资金做医疗之用，这个没得商量，已经被银行从账户划走了。刚提交的招商银行的贷款申请，银行退回来说要等等看。

“什么，签了合同怎么说变就变！你马上下通知，车间主任代替厂长工作，组织开会，保护厂房车间，把损失降到最低，我立刻返回。南宫伟，你那些狐朋狗友是怎么办事的，储存罐不是你打包票亲自安装的嘛！立刻召开紧急会议，立即！还有，立即让沈局长把宋黛茜保释出来，马上！让全体高管带上律师立刻赶到会议室，南宫，你，你你！”

“我，我…都办好的，不可能啊！”南宫伟为难尴尬的低声辩解，这时南宫的手机也响了起来。被噪音扰乱的人，心境自然是不好的，陈小姐突然露出董事长的威风，没顾及客人在场，就发了火：

“混蛋，一群混蛋，整天只知道吃吃喝喝，玩女人，不给我认真做事，哼！我让你吃不来兜着走！”陈小姐的“混蛋”像在南宫伟的耳颊上重重打了一个耳光，他下意识地缩了一下头，刚才的神采一下子踪影全无。唐文采见今天的事太严重，不只是老同学丢面子，关系甚大，自己也帮不上忙。调了了气，唐文采尽量想说得委婉些：

“陈小姐，出了这么大的事，您赶紧想办法，也别太着急。南宫，你，你也…啊，小苏，那你留下帮忙，我也不懂，认证的事我去！你看，实在，现在您有紧急的事，我想，我们改天再…”

“不不！我只能添乱，我和唐教授就不打扰了！你们还得回去开会！”苏宁不想留下，急忙说。

“走，都走！混账的东西，哼，都是些吹牛家，那个流氓还骗我资质没问题！只会吃吃喝喝，走！都滚！”唐文采知道陈小姐不是骂自己，脸上仍烫起来，南宫伟忙把唐文采苏宁送出别墅，他对着唐文采苦笑了一下道：

“对不起，今天，都怪那老黄，储运罐是他负责的，这下完可坑我了！”南宫伟强挤出一丝笑容又道：

“实在不好意思，你们慢点，这个黄炎仁就会惹麻烦，我改天非教训他，呵呵！老唐，我一会儿要送小陈回秦山，这个！看看晚上你替我招呼老郭老黄，赶紧让黄炎仁回去，可别吓着他！”唐文采见管家不在附近，悄悄拉了南宫伟的衣角走到隐蔽处道：

“支票陈总知道不？现在这情况，我回去就还你！”南宫眨了一下难堪的眼，趁苏宁转身道：

“我也是几次截留，不知道她知不知道！只要小宋不说，可，万一嗯…”这时院子里外同时听到陈小姐激动的叫嚷声，保姆也匆忙出了富丽堂皇的客厅抱住狗。大家四散开来，狗没再叫，只听得别墅内瓷器，木器，玉器不断着地的铿锵声。苏宁像小鸟出笼一样跳出铁门，既难过又调皮道：

“南宫要上演悲惨世界，怎么这么不小心哩！陈总就是厉害！不愧是有钱人，财大气粗，刚才我看那些瓷瓶玉器可全是古董，不知道陈小姐的手机摔了没，刚买了一个月，南宫送的，能当电脑的那种，我第一次见，哎呦呦，伟哥可要当一辈子妻管严喽！”唐文采急匆匆想着心事往前走，一句话也没说。

正是：谨慎能捕千秋蝉，小心驶得万年船，不骄方能师长久，懈怠灾害来自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