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保升此刻再不能语,直怪自己今日为何如此唐突,怎就将他带到宫来。明知赵匡颜本意便要郭凤长居山中,不染世事,对这些礼节就未深教过。自其入已门下,一直多涉猎于医海,宫中的各种繁文琐节,也未和他说过,见其直言相驳,怎不惊恐。
“哦,你真不怕天怒?那朕倒让你看看,朕为天是怎样的广阔!”孟昶看向韩保升道:“韩卿,我大蜀钟灵毓秀,人才辈出,却从未有人敢如此与朕说话,反觉得你这徒儿越发有趣了。他不愿跪谢,朕便赐其为宫中立走,谁人都不可强行让其下跪,直到他心甘情愿拜俯在我这圣天脚下。”孟昶有信心,只要让这孩子真真见识了龙威,不信他不衷心帖服。
“谢主龙恩!”韩保升连忙代郭凤谢过孟昶,郭凤不知所以地也跟着弯腰谢恩,笨拙之态引得费氏捂齿轻笑。
“陛下,费贵妃凤体方愈,尚需休养,微臣师徒不便再扰,就先到医官院开了方子。煎好汤药,以好天亮时分,就可送过来。”韩保升不愿再于此处停留,早生离去之意。
“皇上,韩大人不但要编撰蜀本草,还得为宫中各人看诊,辛苦得紧。一会开得了方子便准他先回府去休息吧!这孩子呢就暂留妾身这里,一来端药送水,二来我这几日虚脱的厉害,暂时陪不了陛下,借此听他说些山中的趣闻,以解乏味!”
皇城中的医官院灯火辉煌,几名当值的御医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坐立不定。见韩保升带着郭凤徐徐而来,有心急者大步迎出,口中直道:“韩大人辛苦,不知费贵妃现在如何?”
韩保升笑而不答,作嘘声状,入得门来,数人迅速围拢过去。
韩保升道:“费贵妃已然无恙,各位大人可安心休息了。”
几人一番客气,尽自散去。待屋内无人,韩保升叫过郭凤道:“凤儿,今日幸得费贵妃出言,否则我师徒二人恐有牢狱之灾。你要记住,在这宫中一言一行,皆要三思而行,勿要占着立走的名头得意忘形。”言罢,又将宫中的繁锁规矩细细讲了,最后长吁一声道:“为师看得出,费贵妃甚是喜爱于你,要多以她亲近,这几日为师不在身边,有事便向其救教!她如今是皇上最宠爱的妃子,被封慧妃,赐号花蕊夫人,为其圣上特意在摩诃池修建了那水晶宫,有她护你,必保安然,只要待上几日,为师便来接你。”
郭凤听完,大汗如流,方知道刚刚是闯了天大的祸事,一直点头如捣蒜。韩保升这才放下心来,找了当值的太医,托其照顾郭凤。
待师傅走后,郭凤哪还有半分睡意,便跟着老太医一同去抓药熬煮。天色渐亮时分,汤药即成,太医从炉火上端下药罐道:“你师傅配得这付药,确是绝妙,汤色清秀,药性温和。一会放凉些,还会生出甘味,真是活到老学到老,也只有他敢为我等不敢为之事。”
“现在是谁当值,快快为我抓几付方子上的药来。”医官院中,突然冒出一名汉子,见厅中无人,开口大喝。
后堂的老太医,眉头一皱,脸上尽是不满,轻声道:“这瘟神每年都要来我大蜀乱上几次,每次来医官院拿药偏偏都遇上我当值,这次就让他多等一会。”
“太医爷爷,那人是谁呀!”郭凤见他对这声音如此厌恶,忍不住好奇,小声问道。
“哼!不过一个仗着祖上与先皇有些关系的恶人罢了。一会我出去应付,你好生看着药。”老太医道。
“叫了半天,怎么也不吱声!”后堂转进一个高挑的汉子,手中一把竹篾扇随意轻抚。老太医见了,连忙起身笑道:“老朽耳背,不知符思业符太保前来,有失远迎。”
见状,郭凤暗笑,刚刚还在背地里咒骂人家,这一瞬间便满脸堆笑,变化也太快了些。再细看来人,不正是当日在汉国求医时,强邀母亲到无不为居的那个黑衣人么。
“你耳背,这小娃子总该听得到吧!”符思业不满道。
“他今日方到此熬药,不知宫中规矩,太保大人是不是来抓药,还是那副养脚护筋的洗泡方子不?老朽现在就去取。”
“小子,以后机灵点,嗯?你是哪里人氏?”虽说上次相见已过一年有余,郭凤模样有所变化,且符 一秒记住域名m.3qdu.com
思业当初注意几乎都在赵匡颜身上,可凭着他寻人辨物的能耐,过目之人总有些印像。
“我家是渝州的。”经过水晶宫一事,郭凤谨慎了许多,操着蜀中口音道。
符思业取了灯檠照过郭凤面孔,又认真端详了片刻,直到老太医说出他是服待费贵妃的小童,符思业才半信半疑地跟去拿药了。
郭凤不清楚符思业为何会出现在此,似乎师傅以前曾和杜伯伯提起过他,且都有些愤恨,想来其绝非好人,还是尽量避开他吧。思索之际,有太监前来询问汤药之事,郭凤便取了玉杯盛好,亲自端了跟去。
“望夫处,江悠悠。化为石,不回头。上头日日风复雨。行人归来石应语。”来到水晶宫外的红桥之上,便闻费氏柔美的吟诵声,似鸢啼凤鸣、似潺潺流水,婉转清脆,让人如沐春风。
此刻天色以明,正是费氏洗漱之时,听她诗意正浓,太监不敢打扰,带着郭凤就在殿外等侯。
“娘娘为何独钟情于王建的诗作?芸儿觉得李商隐的无题,张九龄的望月怀远,还有李太白的长相思都写的情真意切。”
“喜欢就是喜欢,至于为什么怎能说清楚。大概就同喜欢皇上一般吧,我身为贵妃,便不是为了这锦衣玉食,而是想与心爱之人长相厮守。”
“娘娘才艺超绝,诗词造诣精湛,比之古人有过之而无不及。芸儿倒是更喜欢娘娘作的呢。”
“你这俏皮丫头,哪有这么捧主子的。”
“芸儿说的可是真心话,就娘娘为我们随手拈来的那首,可叫姐妹们喜欢的紧呢!敢问古往今来,又有谁会带着待女玩乐,又应景赋诗呢。”停顿片刻,响起吟诵之声:“殿前宫女总纤腰,初学乘骑怯又娇。上得马来才欲走,几回抛鞚抱鞍桥。”
“行啦,快去将这净面水倒了,取些早点来吃,再讲我便要被你捧到天上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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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公公,怎么在这站着,快些将药端进去。一会凉了,让娘娘如何下咽。”待女出得殿来,一眼望见郭凤二人。
“那郭凤可有来了,快带进来让我瞧瞧。”费氏听得动静,柔声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