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星垂白野,月照孤寒。
蔺正阳蜷缩在小屋的一角,身上裹着一层简洁的褥子,睡的十分香甜。
不知何时,月光西移,冰冷的月光透过窗子,照亮了一张苍老的脸庞。
马驼子已经站了很久了,他默默地注视着酣睡的蔺正阳,月光照进他的瞳孔中,千万个漩涡仿佛将月华吸个干净,再轻轻吐露出来,化为一片片寒芒。
对于在江湖上闯荡了三十年的剑客来说,精准的直觉,敏锐的判断,是一个剑客的立命之本。马驼子就是这样的一个剑客,直到今天以前,他还是一直如此,从无失误,这使得他对于自己的判断力无比的自信。
但如今,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如果有人想要在一个人的骨龄上造假,相貌上造假,就太看不起马驼子了。恰恰相反,一切的事实都表明,这个杨墨,的确是真的!
怎么会是真的呢?
马驼子思前想后,举棋不定,袖中的掌刀抬起又放下,终是没舍得斩下。
“你是杨墨也好,你不是杨墨也罢,这无关紧要。可若你二心,为非作歹,老夫便亲自取你性命。”
他重新弯下腰,给蔺正阳掖了掖被子,但当他再站起来时,他还是那个驼子!
有谁会怀疑一个善良的驼子……
月余,天色放晴,温暖的阳光给了这冬日一缕生机。消融的积雪化为流水渗入地下,化作来年的养分。
马驼子背着手在竹园中溜达,步法十分滑稽,他悠闲地道:
“上次说道哪了?“
蔺正阳恭敬地回道:
“前辈教弟子学习无双剑法,讲解一击必杀的精髓。”
这“无双剑法”之外号,还是蔺正阳为了哄马驼子高兴,自己信口加的。马驼子似乎也对这个不声不响的小马屁十分受用,丝毫没有谦虚的意思,反而常常在闲暇的时候吹嘘自己的剑法是如何如何高超。
这一次的马屁拍到马腿上了,马驼子的神情不再轻松,而是变得凝重,摇头说道:
“不够,还远远不够,仅仅是一套剑法还不能任你行走天下。你要学的路,还长着咧。”
蔺正阳不以为然道:
“晚辈既已学无双剑法,又何必分心他物?”
这话说的铿锵有力,让马驼子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眼中流露出一抹感慨万千的神色:
“驼子年轻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但把命丢在鬼门关几回,就知道了这天下不会有任何一种剑法可以让你包打天下,除非——”
“除非什么?”蔺正阳紧追问道。
“除非你的剑足够诡异,足够快!跟我来,老驼子有东西要教你。”
风晏起,紫竹飘荡,叶影婆娑,似绫罗,似绸缎。
马驼子与蔺正阳爷俩朝竹林深处走了二里地,眼前又开阔起来,这里积雪未化,寒意十足。
“此处如何?”马驼子问道。
寒气犹如无孔不入的河水,贴着蔺正阳脖子倒灌进去,蔺正阳缩了缩脖子,小声道:
“可……可禅。”
马驼子沉声道:
“习武学心法,必先明心静气,宜养身性,你体内戾气太重,需要先磨砺一番。”
说话间,马驼子信步走到了一棵竹子旁,随口问道:
“杨墨,你看这两棵竹子,该选哪一杆为好?”
蔺正阳仰起头来,只见靠左向阳的竹子竹杆挺拔,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出夺目的曜紫色。
蔺正阳的目光转向另一棵竹子。
它干瘦、弱小、不堪一用。
“若是晚辈来选,自然是左边向阳的那株。”
蔺正阳的视线只是微微一顿,便从这棵竹子上挪开了去。
马驼子似笑非笑地摇了摇头,劈手折过那干瘦的竹子,递给蔺正阳。
“吾辈学剑,练剑,心意沉浸剑中,自然便可静心。你看好了——”
只听“呲啦”的一声令人耳酸牙麻响声,马驼子大袖一挥,一棵仓俊挺拔的紫竹旋即弯成了一条满月。
转身反手挥剑,在回弹的竹影中连刺五剑。
噗、噗、噗、噗、噗!
马驼子随意地朝四周扫了一眼,丝毫不在意蔺正阳满脸吃惊的表情,哈哈大笑着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