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沉沉,梦沉沉,我终于见到这个男人是怎么睡的。他根本就睡不安稳,梦魇时不时来袭,他紧闭双眸,浑身用力,额上青筋凸起,嘴里无意识地呢喃。
我抓住他的手,一次比一次紧。
下半夜,他好像终于能睡得好些。在此前,我不知道,对于某些人来说,睡觉如同半条腿迈进地狱一般难受。
我趴在沙发边上,不知不觉睡过去。直到天光大亮,直到沈轶南终于醒过来。
“你都知道了。“
“是。“我睡得不够,脑子还有点昏沉,脖子也很酸。夜里还好,现在白天看清周围之后,我本能很排斥这个地方,到处是消毒水的味道。
我活动一下脖子,问他:“我要回茂都,你呢?“
他似没反应过来我这么问的意思。
我绝对是故意的,从包里拿出那个丝绒盒子,“你的密码锁,我破解了。这个我拿了,我没打开过,应该是给我的吧。”
“为什么要设我们离婚的日期?”
沈轶南没有回避,“因为我想回到那天,亲手撕了离婚证。“
“撕了就有用?撕了你就能保证不会有后而这些事情发生?你就不用做选择,救我与凌雪的其中一个了?“我最后面那句话过于尖锐,明知道这个时候说,极有可能刺激到他,我还是说了。
沈轶南重重地呼吸,“我不能保证,文樱,我终于知道在你身上都发生了什么。我恨我自己,我竟然想两个都救。一直以为自己在尽力,其实一开始就是错的。哪有什么尽力可言,你最难过的时候,我都在干什么事。”
“所以你更加走不出来?别傻了,你现在除了折磨自己,让凌雪得逞之外,还能折磨谁?我也不会回心转意。哦,对了,我不得不提醒你,你又一次失约。好像你跟我说过的话,决是兑现不了。这个盒子里应该不会俗套到装了戒指吧。“
我把盒子丢到他身上,“你跟凌雪清算那些从前,那些曾经,能算得完吗?”
“算不完也要算,我不想再负你。“他双手插在头发中,神色是前所未见的疲倦,但眼底含着一丝轻松。
“可要不是许泽拉住你,你今天已经不能在我面前说话。你觉得以你这样的情绪,你搞得定凌雪?“
他再也受不住,用力把我拽到他怀里,他的下巴抵着我的肩膀,我以为他会收起这些脆弱来,但他没有,他就这么把他的不安,不甘心,悔意,难过全部摊开在我面前,“可你不再要我,不管我做什么。自从我再见回你,已经好了许多,昨天会失控,是因为知道你为了救她,曾经这么不惜一切,我根本就是亲手把你推至无路可走。“
“你又没听我说过,你怎么知道她说的就是事实?等我愿意说了,我再告诉你。除非你愿意信她而不信我说的话。”
我捶了他的肩膀一下,他没有松开我。
“你睡够了是吧,我很困,我想回茂都了。”
“我和你一起回。”
不用多说什么,一起回的意思是,他根本不在意江城这里的所有。只是他既然都能想到回来跟凌雪做彻底的清算,为什么就不去看看沈君全。
许泽不知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在外面等了多久,见到沈轶南似乎恢复了正常,他放心下来。我知道这一夜对他而言,同样是煎熬。
“沈总,那边”
我看了许泽一眼,沈轶南直接打断他:“照旧,用最好的药吊着。“
“我想去看看沈君全。“
许泽震惊,沈轶南点头。
半小时后,我手里提着一份小笼包和豆浆,出现在沈君全的疗养院。沈君全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全靠呼吸机。
他见到我,整个人激动得让旁边的机器几次发出声音。
“你急什么呢?不就是我没死,你用不着大惊小怪。“我夹了只小笼包放进嘴里。以前觉得江城这家小笼包挺好吃的,现在只觉得油腻。我果真变得只习惯了茂都的一切。
“你没想过,你的结局会是这样吧。我来,不是想幸灾乐祸,不过是难得来一次江城,以后也不知道会不会再踏足这个地方,所以来跟你打声招呼而已。你这辈子做了这么多错事,却让他替你背着,你真的过意得去?还是说,只要你不负你自己,天底下所有人,你都可以随便决定他的生死?像你这种人,多留在世上一分钟,都是对空气的亵渎。”
“放心吧,我会替你好好看着沈轶南。你的时间不多了,而我,还有大把的时间,慢慢去纠正你曾经教给他的东西,一点点地把他变成我想要的样子。他绝对不会是你的延续,他会比你幸福得多。“
我站起来,深深地给他鞠了躬。我也没说错,余生还有很多时间,不管我跟沈轶南是什么结局,都充满未定数,但总该,我和他都有新生活的。
从沈君全那儿出来,我听到后面医生和护士的脚步匆匆,但沈轶南理也未理一下。
坐上去机场的车,我特意看他一眼,“你应该也没想过,有朝一日会这么义无反顾地跟在我身后吧。”
“不,我想了两年。”
好吧,我住口。有些东西我看过就行,不用放在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