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闭上眼,双手合十,许下了心愿。
然后他将这张纸叠好,塞进了旁边的一本书中。
好了……似乎没什么挂念了吧。
那就开始那个仪式吧
……
张书宁靠在墙边,回想起那个仪式的内容,那个仪式简单得有些过分,仅仅需要一个碗,两根蜡烛和他那枚与生俱来的玉佩。
张书宁溜到厨房小心翼翼地弄出了这些,打开煤气灶借了些火点燃蜡烛,然后回到房间中,按照那个梦境的指引按部就班地做了起来。
他将玉佩在左右的蜡烛上各燎了会,然后将其投到盛有清水的碗里,玉佩冒气丝丝缕缕的青白烟雾,张书宁连忙抓过一本书盖住碗,然后退半步,虔诚地合上双手。
我以古灵之名呼唤你……
醒一醒吧……
他心神之中有个声音幽幽响起,接着他以一个古怪的姿势开始冥想。
白碗之中嘶嘶作响,如有蛟龙窜动。
窗帘拂动,紧锁的窗户似是被硬生生撞开,桌上书页哗哗地快速翻动着。
而张书宁思绪很快浑浑噩噩起来,他感觉有无数坚韧而细密的丝线在骨骼中生出,缠绕连结成一章巨大的茧,将自己包裹在内,意识里虚无一片,沉闷而雄浑的心跳声在耳畔了起来。
隐隐约约间,客厅里传来了舅妈的骂声,似乎在责备自己为什么大晚上房间里还亮着灯。
这是他平日里最讨厌的声音,即使此时依旧有些犯怵。
但是很快,骂声也听不见了,意识就像是失去了信号的电视台,一片撕拉撕拉的花白色。
意识的最后,他仿佛回到了某个夏天,他偷偷地盯着讲台上那白色粗瓷的花瓶,斜插的白牡丹半开半合,瓶身上模糊地映着学生装少女端正的坐姿,她坐在自己前一排,所以他只能每天透过花瓶的倒影偷看她的脸,在晴朗的天气里,日复一日。
但这是终究会远去的夏天。
身后传来同学们齐齐朗诵的声音,那声音仿佛来自更早的年代,稚气十足,念的也是入学时教的古诗。
“百川东到海,何时复西归?”
此生不复归……他在心中缓缓作答。
走马观花间,十八年的缩影在脑海中倒放而过。
若是此刻他睁开眼,他会发现脚下地面无声地裂开了一个深邃的洞,在舅妈开门的那刻,他坠入其中,血肉渐渐化作细密的沙粒,随着飞速的下坠带起长长的烟迹。
这本该是无比痛苦的过程,但他自己却浑然不觉。
整个世界都在离自己远去。
一个古老的声音在身体里响起,刻骨凝重,如誓言也如谶语。
“此一身罪孽,当淬天雷地火,以刀剑错……”
后面的话语淡如梦呓,渐不可闻。
不知过了多久,他在另一个世界,在一具陌生的身体里悠悠转醒,浑身疲惫。
回想起了所有的过程,确认了自己成功完成了那个仪式,张书宁紧绷的情绪才渐渐放松。
“淬天雷地火,以刀剑错……”张书宁缓缓重复一遍这句话,他感觉自己的身子骨重新恢复了些许生机,他摊开了掌心,那里握着一枚青白玉佩,玉佩上,鲜红的纹路清晰地纠缠成名字:
羽照。
这是他曾经的名字。
紊乱的思绪渐渐平复,他回想起了自己曾经在这个世界的身份。
他是某位本源古灵唯一的弟子,拥有仅次那九位古灵的无上道法。
只是在那场浩劫之中,即使是他师父依旧没有幸免,而他同样被逼到了穷途末路,不得不以秘法重生天外。
那我如今究竟是谁呢?
张书宁忍不住思考起了这个问题。
他可以确定,自己依然是张书宁,那十七年的记忆他依然清晰地拥有着,没有被某个特殊的存在夺舍掉。而那些涌入脑海的,关于曾经自己在这个世界的东西,不像是记忆,更像是知识。
所以过往种种涌上心头时,他没什么孤独悲伤或感同身受的情绪,那些太古传承下来的神话般的东西不过是故事。
浏览那些故事时或有叹息和感慨,却也与自己无关。
“所以即使来到了这个世界,我依然只那个很衰地活了十八年的高三学生,只不过进入了另一具身体,拥有了不同的血脉和一段自己前世的记忆,对吗?”
张书宁自言自语。
他沉思片刻,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扶着墙壁支起了僵硬的身子,踉踉跄跄地走到了书桌边,随意取了一本笔记册翻开。
他单臂撑着敦厚的木桌,手指缓缓摩挲过不算精细的纸张,借着窗外投射进来的微光,他看清了扉页上的那个名字:
张守鱼。
这应该是这具身体原主人的名字。
那个不知为何死去,如今被我降灵附身了的可怜虫。
与我同姓,不错的名字。
张书宁反复地读了两遍。
英年早逝太过可惜,所以从此以后,我便替你活下去吧
这个念头一经出现,张守鱼三个字便清晰地映在了识海里,如海市蜃楼般虚无的倒影。
而如海的意识之下,一道似乎自太古时期便流传下来的血脉如大渎般奔涌咆哮而出,而海面上,天地昏黄,一个人在苍红大日下凝立出长长的影子,他能听见那古老的心跳和脉搏,还有自寂静之地传来的呓语般的声响。
张守鱼感觉自己像是一下坠入了海中。
五官闭塞,六神无主。
一个声音却在心海之中缓缓响起,似隔着茫茫雾气:
“一千年了啊……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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