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业对一切带毛的动物都不是很喜欢,在猫狗风大行其道的现在,看起来显得特别格格不入。
倒不是因为过敏,单纯地就是觉得麻烦,最重要的还是小时候被狗咬过。现在住的小区里面有不少人散养专门用来专门看家护院的狗,每次他看到都是直接退避三舍,就怕被缠上。
他拒绝得实在是太过干脆,江子清被噎得一下都不知道怎么回。
蒋业拒绝的这声有些大,特别是在当前这种四周都还挺安静的情况下,就显得更加明显。连不远处一直站着的那个高个儿,都抬头往这边张望了一下。蒋业赶紧背过身去,不自在地轻咳了两声。
那边江子清缓过神来,开始孜孜不倦地进行劝说:“不至于吧,你忘记人类的本质是真香了吗?现在多少人云养猫云养狗,现在还便宜你了,不用买狗粮遛狗就能得到一个人生好伴侣,天大的好事儿你从哪里找?”
蒋业扯了一片叶子叼在嘴上,嗤笑:“这么喜欢你怎么不亲自接过去?”
“我接过来干嘛?”江子清下意识地就想反驳,想了想,又重新找理由,开始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主要是他吧,就只租几个月不是就挺麻烦的。而且你那边两间屋子空着,还有阳台,他带狗也刚好合适。”
蒋业没说话,他是真的对这些东西不怎么喜欢。
“而且啊,”江子清叹了口气,语气难得地正经了起来:“主要是感觉你这段时间兴趣都不怎么高昂,特别是在你那个什么同事搬走了之后。现在家里多个宠物多个人,说说话也是好的啊。”
听到他提到搬走的同事这一茬,蒋业就忍不住皱眉:“我怎么听你这话跟我妈劝我找对象时候说的一样呢?”
“唉,你要真有对象,就不会往你那儿塞人了。”
“行行行,今晚我给自己做做思想工作。你让他明天加我微信,直接去看了再说。”蒋业挂掉电话的时候还觉得挺奇怪,自己那鸟不拉屎的地方,竟然有人喜欢。
不过他这段时间的情绪的确是不怎么高昂,从开了年到现在。
别人都以为这算是长期加班人的通病,办公室里大部分人也都是这样,忙起来的时候神经紧绷一刻不得闲,以至于不忙的时候或者下了班之后,大脑就成了一片空白,出现间歇性的低落,拿着手机都能发上大半天的呆。
但这次他是真的心里有事。
靠着身后的柱子,蒋业又摸了一根烟来点上,这一段时间他烟瘾变得越来越大,心里除了烦躁就没有其他想法。转过身来的时候,视线恰好落到刚才的位置,那个高个儿已经没在了。
丝绸广场这边做电商的有好几家,蒋业仰头不由自主地朝a栋那边看了一眼,时间临近八点半,不少楼层的灯都还亮着。
有上晚班的客服,在晚上直播的网红和助理,还有就是忙着和工厂激情掰头的理单们……
对于不少人来说这都是一个挺让人无法忍受的加班时间,但对于服装尤其是羊毛衫这一行的人来说,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啧,都挺不容易的。
蒋业在心里感叹了一声,把手上的烟抽完,才又转身骑上了小电瓶。
现在时间太晚了,也就没打算回厂里,准备直接回家。
他爸妈抢在嘉兴房价飞涨之前早已经在市区置办了好几处房子,不辞辛苦地每天从市区一路堵着去洪合厂里,他没和家人住在一起,仍旧是住在多年以前的乡下。
不过江浙沪这边的乡下,和印象里面老家的乡下都有很大区别。
村子里面全是修建得整整齐齐漂漂亮亮的自建房,规模比起一些小区来说,甚至过之而无不及。小型的超市,药店饭馆菜市场水果店应有尽有,而且比起那些小区来说,还多了不少工厂。
嘉兴除了粽子出名之外,羊毛衫的名气也不遑多让。
濮院洪合这两个镇,主要就是做羊毛衫的,就像柯桥的面料,盛泽的纱线一样。
除了工业园区全是关于羊毛衫的工厂之外,这些村落式的小区里面,也有很多加工点。
特别是靠近濮院洪合这边的乡下小区,一般房东们都不一定会自己住,主要用来出租。一共四楼,一楼的房租最贵,除了可以用来开店之外,更多人租下来之后当一个小型的车间来使用。
放上几台横机套口机,招上几个老乡,就算是一个小型加工点。
二楼以上都不允许放机器,只能用来住人。这里,几乎集合了所有的外来人口。
原本住在农村的人,开始往城里迁移,而新来的外地人口,又开始从农村起步,发达地区就靠着这样前赴后继的浪潮,慢慢地被推动不断向前走。
他住的这地方虽然偏僻了一点,但离嘉兴市里洪合濮院那边工厂的距离都差不多。
开车需要小二十分钟,骑小电瓶估计得半个小时往上,距离不算近,但这几段路蒋业实在是太熟了。没有达到闭着眼睛都能够走的地步,可也差不离了。
哪条道儿叫什么名字,拐过去能到哪儿,这些都是小事。他甚至还能知道,从西边路上进去的村子,主要住着的外地人是从哪个省或者哪个市来的。哪条路进去,有多少个绣花厂,又有多少个横机。再详细一点,那些厂里的工资水平是怎么样的,都能知道得个七七八八。
比高德地图都要只能,比本地人还要本地人。
“但本地人,谁要去了解这些啊?”袁德佳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对此表示相当不屑,顺便还吐了一把行业苦水:“不是这一行的人,谁要去关心绣花厂在哪儿,谁又要去纠结什么是横机什么又是套口机?我之前还以为就现在这种工业化社会,肯定都是纱线一进去,整件毛衣就自动出来了。颜色花纹就不说了,甚至吊牌标签水洗唛都会成套地出现在上面!”
“不对,”袁德佳刚一说完,又马上自我否认:“我尼玛那时候根本就没有什么纱线吊牌水洗唛这些概念!毛衣就毛衣,顶多就纠结一下这到底是什么成分的,还就觉得羊毛成分至高无上起毛起球就垃圾得一匹那种。”
但也就是这个几年前对这些没有任何概念的人,现在电脑看着微信各个没有周六日的公司业务跟单发过来的消息,接着座机电话,一口一个套口回水蒸烫,规格特性一套一套的比谁都专业。旁边放着的手机还在一遍又一遍地播放着铃声,也比谁都要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