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头既然派人把犯人都带走了,换言之,这件案子全由杭州方面负责,也就没自己的事了。想想来到余杭后的种种,如今突然万事已了,陈兴还真有些不习惯。送走了沈拙,当天中午,陈兴便和赵双刀等一干人在酒楼摆了三桌,此间吹的流弊、说的酒话暂且不提。
陈兴这一顿喝的不少,待回了县衙,已是醉眼朦胧;罗宏俊虽然不想沾酒,可那些衙役都是干土匪的……怎么能不喝酒?用后世人经常遇到的情况就是,这杯酒我先干了,你喝不喝随意;或者激进一些的,‘你不喝?是不是看不起我’——这算是万能的劝酒妙药了,就算心底真看不起,那也不能明说啊,况且罗宏俊也没看不起的啊。正经县衙衙役靠不住,以后还得靠这些人给自己撑场呢。于是乎,罗宏俊不免的多喝了几杯。
陈兴、罗宏俊,一个大醉、一个小醉,先从酒桌上退了下来,也分不清谁扶谁了,两人直接就进了内宅,原想直接歇息,不想才刚躺上床,老李头就进来禀报说有人求见。
严格算起来,现在还是上班时间呢,既然有人要见,没有不见的道理。陈兴躺床上呼呼大睡自然是没指望,只能自己上了。罗宏俊只得让老李头搀着去见人。
罗宏俊那虚浮的步子才到衙房口,堂中的人便已经迎了出来,“县丞!”
看清来人,罗宏俊的酒也醒了一半——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当天提醒自己要保护普刘氏的石纶!
自普宝儿被杀、杨云峰、刘鑫又让所有人请辞走人之后,这石纶便一直没出现。原以为这石纶不会再出现,不想案子结了,这石纶却又找上门来。
罗宏俊招手,“是你?你怎么来了?”
多日不见,石纶更显清瘦。石纶替老李头搀着罗宏俊入内坐了,便急匆匆道,“大人,您怎么喝成这样?”
罗宏俊尽管意识已经清醒,可身体还是有些木,眼睛也有些花,饶着舌头道,“案子折腾这么久,如今结了,不该庆祝一下吗?”
石纶闻言立刻反问,“大人以为这案子算完了?”
罗宏俊同样反问,“难道不算?”
一听这话,石纶脸上立刻露出焦急,“大人,当初普刘氏告状可是县、府、司都告了个遍。当时陈珂是余杭知县,是他亲自断的案子;如今这案子又移接到杭州府、又移到陈珂手里,陈珂难道会推翻自己定下的案子?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罗宏俊闻言一怔,旋即笑道,“这不同,当初是无凭无证,如今本官先是查出三圣庵、青莲寺僧尼通奸,而后又在青莲寺附近挖出五具骸骨,今天那青莲寺主持文觉和尚更是亲口承认杀人……陈珂就算想大事化小,行么?”
石纶摇头,“昨天晚上才挖出尸首,杭州府的人今天早上就到了,来的这么快,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吗?陈珂越是这样,就越是心虚!”
罗宏俊:“你的意思是,会和当初一样?”
见罗宏俊一脸正色,石纶也冷静下来,却是端坐一旁,“当官都是要颜面的,陈珂当初亲自断的案子,如今眼看要被大人推翻,他怎么会不不恼?如今又有青莲寺主持顶罪,依陈珂的为人,定会将所有责任一股脑全按在文觉一个人身上……”
罗宏俊补充道,“可文觉等和尚是普凌案之后才到的青莲寺,孔井山五尸案可以安在文觉头上,普凌的案子却是无论如何也没有放在文觉头上的道理。再说,文觉一个人如何背着尸体至于寺庙一里之外,又一人挖坑埋尸?其他和尚就算没有参与杀人,帮凶的罪名也一定是有的。”
“官字两张口,颠倒黑白、指鹿为马,这种事难道很难吗?”石纶脸上透着股无奈,“您昨晚才挖出骸骨,今早就派人来,这说明有人在盯着大人的一举一动。前番普凌案尚且没有弄清,如今又出五尸案……现在有文觉和尚顶下全部罪名,并且文觉已死,不是正好死无对证吗?其他人不是正好可以逍遥法外吗?”
罗宏俊也知道石纶所言不假,“五尸案没有苦主告状、普家只剩一个疯了的普刘氏,也没有苦主,且如今陈珂派人将一干人犯全部带回杭州,我就是想审,也审不了啊。”
说到这,罗宏俊看向石纶,也不知是不是错觉,罗宏俊竟感觉石纶的头发有些凌乱,便安慰道,“虽然你跟着县衙其他大小吏员一块请辞,可说起来,要不是你那次连夜带着案卷登门,本官也不会想着去青莲寺,也就无法发现青莲寺、三圣庵的秘密,说起来,你也帮了本官不少,要不还回衙门做事?”
石纶此前也说过,他在县衙呆了两年,还只是个牵马小吏。按照罗宏俊的理解,在县衙干了两年还是个牵马的,心里想的一定是升迁。可升迁权掌握在自己和陈兴手里,这石纶只得投向自己,以希自己记得他的好,将来好往上爬。
石纶知道罗宏俊误解了自己,忙摆手,“多谢大人好意,只草民无意再回衙门。”
罗宏俊一听就知道自己猜错了,也不知是酒精发作,还是心虚,脸上竟是腾地一红,“先是提醒本官保护普刘氏,后有送案卷,你不为了……你图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