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娆趴在床沿着,突然一声惊叫,她惺忪睁开了眼,下一刻转变成惊喜:“娘,您醒了!”
季月看见郭娆,胸口起伏变小,粗喘着的呼吸也渐渐平息。见郭娆面容憔悴,眼睛通红,她呆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有些心疼,伸出手:“眉眉。”
郭娆跪着移过去,握住她的手,放在脸边轻抚,声音带着脆弱与哽咽:“娘,您吓着眉眉了,眉眉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
季月擦擦她的眼,声音平和:“傻孩子,人总是要死的,不过早晚罢了。答应我,我走后,不要伤心,好好活着,不然娘走了也会难过的。”
郭娆心里五味陈杂,千言万语却说不出口,心揪起来一样疼,哭着摇头:“娘……”
“夫人醒了,快去禀告老夫人!”
“是!”
绿枝匆匆走过来,弯下身:“夫人,现在感觉怎么样?”
季月摇摇头,弯了弯干涸的唇角:“没事,今天初几?”
“回夫人,初六。”
“我都已经睡了六天了?”季月有些恍惚,“你们都没怎么睡吧,现在快去休息。”
郭娆拉着季月的手,不舍:“娘,我不走,我就在这里陪您说说话。”
“眉眉,你先去休息,我没事。”
“我不”
“听话!”
郭娆抿抿唇,垂着眸点点头,起身出去,走出门口时又回头看了一眼。
季月看着她宽慰地笑笑。
郭娆转身离去。
室内有一瞬间沉寂,空气也变得清冷。
“绿枝,大夫说我还能活多久?”
绿枝早知夫人的身体状况,此刻接受得也算平静:“夫人,没有一个月了。”
“嗯。”语气竟有着一丝欢乐与解脱。
绿枝从未见过如夫人这般纯粹的人,爱一个人,就是包容他的所有,忍让爱人不讲理的家人,疼惜爱人与别的女人的孩子,与爱人情谊相许,不算轰轰烈烈,却也细水长流,润物细无声。
日子在一片沉闷中过去,转眼已是正月底。
今儿是个好天气,日光温暖,微风和煦,院子里花香阵阵,透过镂花窗飘进来。
书案前,季月发丝轻挽,一身素白长裙,披着白裘披风,右手执笔,郭娆偏着头,边敛袖磨墨,边笑着念季月写的诗。
“一生相思为一人。”季月放下笔,掩着唇咳了咳,淡淡笑道,“这是你父亲写给我的,还有很多呢,但我这句记得最深刻。”
伸手抚向那带着墨香还未干的字迹,她唇角带着幸福:“他那呆子,不会作诗,不会作画,只喜欢经商赚钱,我都不知道当初怎么喜欢上他的。”
“他还老是惹我生气,每次赔罪就抄一大堆情诗塞进枕头里,还说些肉麻的话,让我无奈却又高兴。”
郭娆看她带着回忆的甜蜜,唇角带笑,静静地倾听。
“母亲让我每日去给她请安,他总担心母亲刁难我。有一次我只是奉茶的时候突然心口疼了一下,他便紧张得什么似的,后来还差点和母亲吵起来。”
“在凤阳,他母亲虽然不喜欢我,但他爱我,后来还有了你,我便觉得,什么都是值得的。我……噗”
话未说完,一口血喷出来,溅在墨香四溢的画卷上。
季月身子一软,倒在地上,再也没有力气支撑。
“娘”郭娆扔了墨锭,慌忙蹲下,想抱起季月。
季月唇角血迹殷红,呼吸沉重,抖着唇,胸口大肆起伏,倒在郭娆怀中。
她颤抖着伸出手,抚上郭娆的脸,声音气喘:“……娘还是撑不到……等你定亲……”
郭娆眼里泪珠哗哗落下,紧紧反握住她,哽咽着:“……娘。”
季月艰难地扯出抹笑,眼隐泪光:“……好孩子,娘知道你一直……一直在想什么……只是,害死你父亲的人,不止是那些贪婪官员……更……更有郭家的人……眉眉,他们是你父亲的兄弟……娘希望你……放下仇恨……自……自己好……好好生活……”
季月唇角不断涌出鲜血,和煦金黄的阳光下,那血还升腾起白色的热气。
郭娆听着季月的话,一下子滞住,原来母亲,她都知道。
季月强撑着一口气说完,目光已经渐渐迷离,唇角含笑看了郭娆最后一眼,手最终无力垂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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