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我伸出的指爪,意识到我想做什么,登时再次挣扎起来。他的翅膀被湖水沾湿,又把水波翻起,将我和他都打湿了。
实在没办法,我一把将铁链收到最短,同时抓住他长袍上胸口的金色别针,将他猛地拉近。这个距离令我满意,但又不是那样满意,我忍住了这种不满。我的指节快要触及到他的脚踝,我的鼻梁快要与他相触。隔着薄薄一层羊皮纸那样的距离。
然后,他的眼泪落到了我的脸上。
我第一次知道天使居然会哭泣。这真的有些惊骇到了我。
他是因为恐惧而落泪的。
他的眼泪灼穿了我的皮肉,留下一块焦瘢。
“为什么这么害怕?”我问,“被恶魔碰到,难道就会变得不洁了吗?”
看他的反应,我猜他确实是这样认为的。
我松开他的衣领,放松一截铁链:“不能这么没有尝试精神。你们天使的生活真是无聊透顶,乏味到惊人!不试试,又怎么会知道究竟会有什么后果?这样如何,和我握一次手,我就放你走。”
这是一个着实诱人的交易。
他踌躇良久,直到天边都出现了一缕红霞,才终于将手慢慢伸向我举在空中的黑爪。
他的手指是那样洁白、柔软,却在相握的一瞬间带给我剧烈的刺痛,我感到自己宛如是在用人类的手掌握住炭火,疼痛如同千百根锐刺同时扎入骨髓。
而天使则在片刻的颤抖之后,逐渐意识到了这个触碰的无害性。庆幸之情几乎让他的眼睛含笑,他的神情是那样天真。
——他没有变得不洁,他依然是洁白、纯洁的天使。
我看着他,一边做出笑容,一边想:我这边可是疼得钻心刻骨。
然而随着他的羽翼缓缓放松,疼痛感骤然减轻。我惊讶地抬起眼睛望向他,不过他似乎没有意识到这种变化。
我得体地松开他的手,并把铁链也再放松一截。
“可以放我走了?”
“当然。”我点点头,松开手。
沉重的铁链一节一节尽数落入湖水中。
那天使惊讶地瞪了我一眼,大概是怪我做事不一套做全。他屈下身子,试图把脚踝上的铁锁拆除。
他的双手无法将铁链扯断,圣枪也无法将其斩断。
“恶魔,你在撒谎!”他叱责道。
“怎么了?”我感到自己很是无辜,“我是放你走了,不是吗?”
“这铁链。”他以手指向湖水。
“哈,”我忍不住笑了笑,“这又不妨碍你走。你是嫌拖着它太累赘?”
我伸手去捞那条铁链。我提起它,它的锁节化为黑色粉屑融入我的指间,最后只剩下缠绕住他脚踝的部分。
“这样应当可以了吧?”
“无耻。”他冷冷喝骂,显然很不满意。
“抱歉了,”我摊开手,“这不是我能取得下来的东西。除非我心里已经真的不再渴望得到你,届时或许才能随意取下——这毕竟是大魔王的造物呀——也可能依然取不下来。当然了,你也可以试着去拜托大天使和切翁神,他们应该能够摧毁它。”
不等我说完,天使便扇动翅膀,带着疾风和水汽,飞往高天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