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逸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坐在扎布里小镇外一座铺满砾石的沙丘之上。
那是他和盈歌牛饮三天三夜的地方。
沙丘上放着两坛酒,酒依旧是土窑春,盈歌此时正坐在旁边,不紧不慢,喝的有滋有味。
丁逸勉强坐了起来,粗糙坚硬的砾石硌的他浑身疼痛。
“又是一宿难忘的宿醉,来,老弟,喝一口,暖暖身子,保证你会舒服很多。”盈歌将酒坛递给丁逸。
这次丁逸没有拒绝,他接过酒,仰头灌了一大口,一股灼热感顺着喉头一直蔓延到腹部,丁逸打了个颤栗,果然觉得舒服了几分。
“我们不是在赛里木湖么,怎么又回来了?”丁逸回首望了望身后弥漫在盐雾之中的扎布里小镇。
“难道你还想观瞻一下新娘子的婚礼不成?”盈歌笑了笑。
想到紫灵此刻正在美丽的赛里木湖畔与轩辕天罡叩拜天地,喜结良缘,丁逸心中不禁一阵阵痉挛般的疼痛。
“你还记得昨天对我们的新娘子说了些什么吗?”盈歌拍开另外一坛酒,喝了一大口望着丁逸。“她问你,如果她不嫁给轩辕天罡,你会娶她吗?当她向你这样表白的时候,当时我的内心是异常激动的,就仿佛她在表白的人是我一般。可你知道你说了什么吗,你竟然说你不知道。”盈歌叹了口气,“你知道一个将要嫁做人妇的女人,对一个像你这样呆瓜的男人说出这一样的话,是一件多么幸福多么难得的事情么?当时我要是还有一丝力气,我非他你扔进湖里让你清醒清醒不可。”
“我没忘。”丁逸沉默了片刻,说道。
盈歌笑了笑,“那你能告诉我,你所说的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意思?我陪着你从千里迢迢的中原来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不就是为了看着你们在一起么?现在可好,美人投怀入抱,你却是敬而远之。”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的意思。”丁逸淡淡的说道。
“难道那是一种爱恨交加的痛苦感吗?坦白说,老弟,我真的有些不懂。活到现在,我阅过的女人比你见过的男人还要多,可左一句不知道右一句不知道,让我真是一头雾水啊。”盈歌摇摇头。
“也许,你并没有真的爱过。”丁逸低声说道。
盈歌一愣,随后不禁大笑起来,“你竟然能说出这般金石良言来,老弟,看来你并不呆瓜啊。”他拍拍丁逸的肩膀,站起来,“走吧,老弟,我们该去见你的准岳母大人了。”
丁逸不禁怔了一怔。
“自然是那青灵教的教主上官凌姬了。”盈歌说道。
“她在哪?”丁逸的心头一震。
“盐湖羌塘。”盈歌掏出一张红色的小布条递给丁逸,丁逸接过来,看到一行娟秀的字迹:谨奉教主之命,邀丁公子前往羌塘一叙。柳家姐妹拜上。”
“你见过她们?”丁逸看着盈歌。
“我只见到了她们飞过来的一把小小的飞刀,然后我在刀柄发现了这张小小的布条。”盈歌耸耸肩,“老实说,我倒是很有兴趣见见她们,可她们虽然很中意你,可并不喜欢我,不仅不喜欢我,而且对我好像还有几分畏惧,真是可惜了。”
丁逸出神的看着手里的红色小布条。
“老弟,你倒是去不去啊?”盈歌说道。
“去。”丁逸长长吐了口气说道。
清冽的西北风带着几分苦寒从羌塘的盐湖上扫过。当下已是入秋时分,一年一度的采盐季已经结束,盐农们此刻都在扎布里点燃着温暖篝火的小屋中歇息。偌大的羌塘盐湖一片清冷空旷,唯有一个黑衣女子一动不动立在盐湖边上,远远看去,就像一个小小的原点。
“好了,老弟,我不能往前走了,再往前走上官凌姬会有意见的。”,盈歌停住了脚步。
“你是说她就是上官凌姬?”丁逸遥望着那黑衣女子的背影。
盈歌耸耸肩,“难道你没发现她就这样已经一动不动的在湖边吹了很久的西北风了吗?除了上官凌姬之外,谁还有这个心思在这清冷的湖边吹风呢?错不了的,老弟,去吧。”
“你不和我一起过去吗?”丁逸迟疑了片刻说道。
“你没看到那小布条上写的只是邀你一人前往一叙么,我就在这里替你掠阵。别担心,倘若她真要想对你不利,早在扎布里就会出手了,也不至于派柳家姐妹劳心费力通知你,还让你走上这大老远来到这羌塘盐湖之地。所以你就安心去吧。”盈歌说道。
丁逸依然有些犹豫,万一上官凌姬一怒之下又将自己带回扶木山呢。在经历过这几次的生死劫难之后,丁逸看上去没有那么傻了,也没有那么呆了,他开始学会认真的考虑问题了。
“放心的去吧,老弟,她如果真要对你下手,这么点距离,我抬抬腿就飞过去了。”盈歌看出了丁逸的担忧,安慰道。
丁逸点点头,大步的朝着那遥远的小黑点走去。
老弟,祝你好运,倘若我猜的不错,这一次我们恐怕是要真的返回中原了。盈歌望着丁逸的背影,心想道。
丁逸来到湖边,站住了脚步,虽只是清秋,但盐湖中所散发出的寒气却已是凛冽入骨,丁逸望着晶光闪闪的湖面,他不禁又想起了桑格,那个死在灰衣人手下的藏族小妹妹。
上官凌姬转过身看着丁逸,她的神情依旧孤傲,她的目光依旧冰冷。但之前不同的是,丁逸似乎发现,这一次她的冷傲之中隐约带着几分黯然之色。
“你为什么要见我,此刻难道你不应该在那赛里木湖么?你应该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丁逸恨恨的说道。
上官凌姬淡淡一笑,她望着盐湖远方氤氲的雾气,突然轻轻的叹了口气,“十九年前,我便是在这羌塘盐湖生下了紫灵,那时已是凛冬之季。我怀着七个月的身孕,与轩辕天罡手下的三皇斗了整整一天,最终动了胎气。那时他的天罡神功不过只有三成火候,倘若失去他这三个得力的手下,我青灵教定然可以尽数歼灭他墨山一族。”
丁逸不禁想起了昨日在赛里木湖轩辕天罡身后的那三个面相怪异之人。想不到他们竟然与上官凌姬会有过如此一番生死较量,这样看来,上官凌姬和轩辕天罡乃是仇家,可既然是可既然是仇家,上官凌姬为何还要将紫灵嫁给轩辕天罡呢。
“那一战之后,轩辕天罡逼我立下盟约,将扎布里让给墨山一族,没有他的许可,青灵教的人绝不能踏足。”上官凌姬缓缓说道。
丁逸终于现在明白,为何自己踞扎布里近一个月的时间,上官凌姬都没有对他动手;而紫灵却可以命令轩辕天罡手下的书生最终替他送来了相思豆的解药。
上官凌姬顿了顿,她的脸上闪过一丝痛苦,“而且,他还要我答应,紫灵成年之时,便将她嫁给自己,成为墨山族圣女。”
丁逸心中忍不住剧烈一痛,他怒视着上官凌姬冷笑一声,“身为一个母亲,你却连自己的女儿都无力保护。”
“倘若没有紫灵,我的雪云掌练至巅峰,自然不惧他的天罡神功。可我明白,既然我已身为人母,雪云掌的玄寒之息只怕此生也不能达至化境。而轩辕天罡则不同,他的天罡神功遇强则强,时至今日,他的功力恐怕早已在我之上。所以,我必须答应他,因为我若不答应他,我就得死。”上官凌姬说道。
“可轩辕天罡为什么不杀了你?既然你们是仇家,留着你终归是祸患,他为什么不取你性命?”丁逸咬着牙瞪着她。如果上官凌姬十九年前便死去,那么顾行空和曲松他们便不会死。
“因为他心里明白,倘若想要得知水晶渡鸦的下落,他就不能杀我。”上官凌姬淡淡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