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他和人在茶馆谈话时,听见有人议论起海井里爬出毒虫的事,就料到劳工们肯定要闹,只是没想到,他赶到的时候,海井边上只有林熙熙和林家的几个家仆了。
“你遣散劳工们回家,那海井打算怎么办?自己挖吗?”陈宝瑜的语速很慢,语气也轻柔,一番质问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也变得温和了许多。
“挖井这事,有人指挥就行。家里的长工短工我都沟通过了,都同意下井的。”林熙熙怀里的小黑猫已经睡着,她却像是怕他们的说话声会惊醒它似的,音量放得极轻,手还缓缓地一遍遍抚摸着它。
陈宝瑜还对猫这种东西心有畏惧,索性就停在原处,没有再往前走。
“也是,留不住的人,怎么都留不住。不知你这还缺不缺劳力,要是不嫌弃,我也能上。”说到这里,陈宝瑜骤然拍了一下脑门,“瞧我这人……我本来就是挖井队的,与其端茶倒水做零散活计,早就该尽自己最大所能的啊。”
“好啊,你要是愿意,我不会拦着的。不过你那份契约的工钱诶,你去哪?”
“等我真的做好了,大小姐要多给我赏钱,我一定会收的!”陈宝瑜豪迈地走向海井口。
两人的交谈至此结束了,闭着眼睛的黑猫嘴角微微上扬。
它对这个人的印象在慢慢变好。
林家能过来挖海井的精壮家仆一共七个,勉强算上陈宝瑜,就是七个半。
平均下来,一口井只有两三个人负责,按照这个进度,不眠不休也要挖一个月。
海井和寻常水井不一样,按照黑猫跟林熙熙说的,必须比一般的井再往地下深挖起码三十米。
否则,引过来的海水很可能还没用上,就产生了其他负面影响。
然而越往下挖,难度就越大,因为底下氧气稀薄,挖井的人如果在那样的环境里待太久,很容易供氧不足,轻则昏迷,重则危及性命,林熙熙自然不可能让他们冒这么大的险。
“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你也受了伤,得好好养着。城里的井还能用,各个村里的井也都还有充足的供水,大家除了洗澡不方便之外,生存下去问题不大,姑且这样吧。”林熙熙给黑猫换药时,如是说。
此事你拿主意就好。黑猫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林熙熙的悉心照顾。
除了每天能由林熙熙亲手换药外,黑猫还得到了一项新待遇上床睡觉。
对此,林熙熙是这样说的:“房梁上容易积灰,你以前像个毛扫把似的在上面扫来扫去,老是会带灰尘下来,那会儿我都忍了。现在你身上有伤,要是被灰尘感染了伤口会很麻烦。所以我的床角分给你,你从今晚开始就睡我的床吧。”
黑猫起先是不稀罕的。
自从它位列大罗天的仙班后,认知里自然就是天为被,地为床。
下落到人间,它确实发现人类都爱睡在叫做床的东西上,但它从来没有好奇过床是什么滋味。
林熙熙的床上仔仔细细铺了许多层,软绵绵的,还带有女孩子喜欢的花香。
芦青知道林熙熙钟爱茶叶清香,就在床上四角挂了茶叶香包。
内里茶叶都被丫鬟们烘过,干而不枯,放在香包里正好合适。
第一次睡床的黑猫被林熙熙用干净纱布擦过了脚垫,它被放在床角,抬头就能见到一个鹅黄的香包。
好香。黑猫慢慢直起身子,想伸手去挠香包。
“喂,老实点啊,不然轰你下去。”林熙熙不客气地揪住黑猫的后颈皮,将它拽回四肢着地的姿势。
黑猫半眯起眼。
感觉本仙受到了莫大羞辱!
你别忘了,我是神仙。
“我知道啊,可神仙也要讲礼貌,不应该乱动别人的东西。”林熙熙理直气壮。
那你每天在我身上薅来薅去是怎么回事!!!
黑猫把咆哮忍回了自己肚子里。
床很舒服,不能轻易离开,这一次……就先为小软床折腰吧。
……
林家挖海井的缓慢进度,差点没把刘县令真的气出病来。
“没有人找官府啊!找我想办法啊!林老爷啊,这事怎么能这么拖着呢?!这眼看着就要立秋了,田地里都干成那样,多少人命都快要没有了,你们怎么能干看着呢!”刘县令差点在林家前厅拍桌子。
林老爷尊贵惯了,何尝被人这样吼过。
见刘县令越发不像话,伸手要钱就算了,现在还把他这么堂堂一个家主当成他儿子在训……
“刘大人,我们林家也是受灾的百姓,您身为父母官,不是应该像庇护其他百姓一样,庇护我们吗?当初灾情突发,刘大人说募资,我们林家二话不说就掏钱过一段时间,刘大人又说朝廷分发的赈灾粮不够,需要商户帮忙搭把手,当时其他的商户都要翻脸走人,是我女儿熙儿出面主持大局,还提出我们林家自费修建海井,引海水灌田……
“这么多天了,熙儿一个姑娘家家,每天起早贪黑去督工,一日不曾懈怠,可不比刘大人的日子过得轻松!大人此刻在我家中颐指气使,指手画脚,明摆着是轻贱我林家为全城百姓的付出!”
林老爷说话掷地有声,驳得刘县令一时哑然无言。
激扬愤慨之下的林老爷,还有一口怨气未散,“于公,刘大人罔顾我林家的奉献,令人心寒于私,刘大人口口声声与我互称亲家,却纵容自己的儿子在家中私养烟花女子!我林家儿女在你刘大人眼里看起来就这么好欺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