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来得及出口,长街拐角便迎面有一墨蓝色绣折枝水仙花小袄的人影往眼前一转,兰煜未来得及往前头细瞧,险些跟来人撞上。她被惊得连退两步,差点叫出声来。
对面也是同样被吓了一跳,两厢一看,兰煜才瞧清竟是温妃。
觅瑛自从封妃,便坐下了个孤拐桀骜的名声,若是再难听些,说她鸡犬升天也是有的。这里头自然大半都是因为不忿,而兰煜对当年诗集的事又不曾忘,人后说起来自然也从不为她分辩半句。因此好好的一个皇后胞妹,竟成了没人愿意来往的。
兰煜赶紧顺了口气,行礼道:“见过温妃小主。”
觅瑛定了定神,“起来吧。成贵人怎么在这?”
遇见便是偶然,更没想过说辞,兰煜踟蹰了片刻,勉强道:“皇后娘娘久病,特来探望。”
温妃不信道:“就你一个人来探望?”
兰煜又道:“皇上吩咐皇后娘娘静养,嫔妾们也不敢叨扰,略坐坐便走了。”
温妃上下将兰煜打量了一番,仍旧不十分信,却也不再问下去,只淡淡“哦”了一声。
两人一时堵在了长街进退不是,兰煜只好又问道:“小主也是来看望皇后娘娘的?”
觅瑛微微将头一偏,“是是。”
两下一时尴尬得很,兰煜本也同觅瑛不亲近,索性道:“那嫔妾先告退了。”
直到走出了数米,纤云回过头,还看见温妃在坤宁门外徘徊着,她小声道:“听说自从皇后病重,温妃每日在外头徘徊,又不肯进门,真是怪得紧。”
兰煜不动声色地回头瞥了一眼,“毕竟亲姐妹一场,总归是心里惦记,但隔阂已久,趔趄已深,真见了面,太生疏了不是,太亲厚了又不是,只好这么吊着,也是难受。”
纤云颇有认同地点了点头,又道:“小主方才说有话问我?”
兰煜顿了一顿,叹息道:“你还记得从前府里的几房姨娘吗?”
纤云蹙了蹙眉,“除了大太太和夫人,还有品姨娘和阮姨娘。”她哼了一声,又撇了撇嘴,“大太太那么凶悍,老爷府里也就这么几房姨太太,那两个还都是胆小怕事的。”
兰煜讪笑道:“额娘正好在大太太后头生下了我,她觉得额娘抢了她风头,这些年才屡屡给我和额娘难堪。”
纤云脸上一派痛快,“可惜她守着那么一个独女霸道了这些年,最后连皇宫的门槛都没踏进来!如今她膝下无子,府里只有阮姨娘生的格少爷,老爷随时可以用七出之条休了她。偏她自己还不知死,成天找阮姨娘的茬不算,还要把已经四岁的格少爷过到自己名下,一向老实的阮姨娘这下也跟揪了心肝一般,府里整日都没消停的。”
兰煜想起在府里这十几年,也是又悲又叹,“可恨之人也有可怜之处,大太太最可怜的,就是遇上阿玛。阿玛凉薄,对她是利用,对额娘和几位姨娘是玩弄。所以这十几年来,夫妻恩义,兄弟姊妹之情,家宅和睦之福,我从来也没有过。”
纤云道:“官宦之家,大都是如此的。”
兰煜摇摇头,“我也曾这样想,所以在读诗经时,我都只信无食桑椹,无与士耽。”她又回过头望着远处,神往又沉溺,“可是你看皇后,原来哪一个女子,不是盼着在这世间遇此良人,然后永以为好?”
纤云没有说话,两个身影踏着半白的余晖,拖拽出两道长长的落影。兰煜猛然一颤,想起那句悦之无因,想起对自己说那句话的人,然后她转而明白,许多事正是无因,所以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