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长叹一声:我比窦娥还冤啊,你二嫂咋这几天都是来,我是整夜睡不着熬的呀…
不管怎么说,二哥算是成家了,因为二嫂随时都可能会有不测,外出打工是不可能的了,二哥重新操起了老本行剃头,又承包了水库养鱼,还尝试着种了几亩地的棉花大豆之类的。
一个残疾人,干这些活付出的辛苦,远比正常人大上几倍,饶是如此,二哥也绝不允许二嫂帮他哪怕一丁丁点,但凡发现,必会大声呵斥制止。
二嫂也就在家烧烧饭,没事大树荫下摇着蒲扇坐坐,二哥变着法的买些传说对心脏有好处的猪心,没事网点鱼上来烧给二嫂吃,再有空闲,二哥就唱歌给二嫂听。
二哥嗓子很好,唱的歌几乎可以和原唱媲美,倘若晚生个一二十年,真的没有朱之文什么事了。
二嫂常常听的微笑抹泪,抹完泪笑着骂:死驼子,再唱…再唱…
原本被医生宣判只能活一两年的二嫂,在二哥的精心饲养下硬是活了7年没事,甚至还怀孕了!
确诊怀孕那天,二嫂的娘家人都来了,与二哥的几个兄弟商量是保大还是保小,因为医生说了,重症心脏病是不能生孩子的,两家吵的象地球大战一样。
二哥在水库头哭的像死了爹,眼睛哭的像装了两个红桃子,哭完挮挮鼻涕回家,弄个架子车,厚厚的铺上草,又垫了床棉被,反复用手按压别有疙疙瘩瘩,把二嫂扶上架子车,拉着就往医院走。
他兄弟几人在后荒坡截住二哥,狠狠地揍了他一顿,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没生养以后死了祖坟都不让埋,只能埋在荒山野洼做孤魂野鬼…
二哥一句都没争辩,挨完打抹抹嘴角的血,继续拉着二嫂上路…二嫂哭的泣不成声,坚称要帮死驼子留个后,非要下来,二哥只是一次又一次把她按在架子车上,说了句:再闹把你捆起来!
流完了产,二哥像个发瘟鸡晕了个把月,生活又恢复了老样子,依旧买猪心、捕鱼、唱歌……
其实他俩人都不错,那年我考上了纺织大学,服装设计专业,生活窘迫的二哥扶着行走不便的二嫂专程来我家,奉上了二百块钱,我不要,二嫂还火了,最后只得收下。
走到村后二哥还搀着二嫂追来了,高喊:兄弟呀,你二嫂子她有话想跟你说!
我返回搀住二嫂,她吼吼噜噜的:“弟呀,二嫂没文化,说了你别见笑,就是那个设计服装,记得千万要设计两个布袋子口袋,俺们从小布袋子小了,过年拜年都是提个大塑料袋子装人家给的瓜子花生,没布袋子的衣裳,人家不爱买啊…”
我连连点头,这句朴实到不能再朴实的话,直接影响了我一生的服装设计风格。
万没料到,那场对话,竟然是我和二嫂的永别。
那天二哥四弟家用小四轮轧稻谷,常年受人恩惠的二嫂子心里过意不去,拿了家里的洋叉一根木棍上面有两个弯曲叉叉的农用工具,去帮二哥四弟翻草,秋老虎还是很热,翻着翻着,山里红二嫂心脏病发作,软软的坐了下来,小便失禁…
医生来了之后,只是把二嫂子眼皮翻翻看了一下就走了,在外剃头的二哥跌跌撞撞回来,抱着二嫂哀哀的哭:“…额的个人哎…我一天不在…你边沿啊…你奏出事来…额的个人啊…”
众人无不抹泪,二哥四弟还把他媳妇儿揍了一顿,说怎么会让二嫂子也来干活,众人劝说谁都没注意,是二嫂子偷偷干的…
送走二嫂,二哥在家躺了一个多月,适逢我爷爷去世,我请假一星期回家,顺便去看了二哥。
他眼窝深陷形如鬼魅,皮肤焦黄的如泼了土黄色油漆,坚持要下床做饭我吃,我挽挽袖子自己动手做了几个小菜,一瓶洋河,我们俩一边垂泪一边喝酒聊天。
二哥有些混沌了,总说着二嫂在那边没人照顾可怜,我也不知怎么安慰,只能一口一口的焖着烧酒…
我来不及穿衣,捞了个大裤衩子就往东头跑,二哥已经被人移出了房间,大声嚎哭拒绝别人把他送医院,我泣不成声的冲上前呼喊:二哥,别想不开,听话,快点去医院。
二哥眼神已经迷离,口吐白沫,看见我惨然一笑,,握住我的手对其他人说:一整瓶乐果,你们别费心了,我有几句话想和老弟台说…
众人识相的退后,我哽咽着:二哥,您说!
二哥声音小了下来,蜡蜡黄的脸上忽然还有丝害羞:弟啊,你是文化人,我死后,你帮我这驼背按直吧,都怪我那时放了黄片给你二嫂子看,她说一辈子没尝过在上面啥滋味…二哥…二哥这该死的驼背…啊…
伴随一阵剧烈咳喘,二哥渐渐进入了弥留状态,但手,一直未松过。
朱红的棺木,二哥静静的侧躺在里面,一动不动,我向几个长辈说了二哥希望驼背变直的心愿,他们说了胡闹后任由我们去做。
可惜的是,按头脚翘,按脚头翘,两头齐按,又侧过去了,奋力再压,依然无果,学医的堂哥说,别费力了,骨头都已成形,除非用大锤砸断。
当然那是不可能的,只得作罢。
按着农村惯例,二哥二嫂没有子翤,只能埋在荒山野岭…我走的那天,下着濛濛细雨,静静的在二哥夫妻坟前烧了点纸,敬上二哥喜欢的烧酒…
极目四野,耳中仿佛又听见二哥唱给二嫂子的那首歌:…又见山里红…久别的山里红…你把燃烧的岁月…融化在我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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