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153章(1 / 2)龙骨焚箱首页

有那么一段时间,江炼也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在羡慕什么。

反正吧要不着的糖吃不着的饭都是进不了他的嘴、但能痒得着他的心的。

他坐在石头上,看毡房,看人,也看远远近近的山,看到起灶生烟看到各屋送饭,看到况美盈进进出出。

没人喊他吃饭他这两天的饭搭子神棍当然是想不起他来了至于美盈么,眼里估计只能看得到韦彪吃得好不好……

江炼正出着神忽然听到孟千姿的声音。

“你这一脸向往加哀怨的什么表情啊?”

江炼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回头一看真是她,没坐轮椅,一手拄着登山杖,一手扶着辛辞。

江炼没立刻迎上去就着晨光看了她好一会儿。

真是好看清清爽爽,唇红肤白发髻高挽却松结,许多碎发垂下,但并不嫌乱,别有风致他不知道那又是辛辞手笔,给她结好发之后左一拉右一扯的,一定要扯出松而不垮的凌乱美来只是颇为陶醉地想着,咱们千姿,真是好看,胡乱扎个头发都美。

孟千姿不满意了,拿登山杖戳点地面:“你还坐着?不知道过来搭把手?”

江炼这才笑着过来,把辛辞换下:“怎么没坐轮椅?”

“该练着走路啦,三妈说,对轮椅越依赖,越站不起来。”

边上的辛辞清了清嗓子:“那……千姿,我回避?”

孟千姿嗯了一声:“没你的事了,待会江炼送我回去。”

说完了,人却不挪窝,只是颇为玩味地看辛辞走远,然后偷偷向着江炼说了句:“辛辞有点情况。”

是吗?江炼好奇:“怎么说?”

“以前恨不得二十四小时杵我边上,不叫他走,他就高高兴兴待着。这两天,屁股上长针似的,坐不住,动不动就是千姿,那我走了、我忙去了,他有什么好忙的?我不就是他忙的重心吗?”

还真的,江炼看了眼辛辞的背影:那小步子迈得,的确挺松快。

他忽然想到自己:每次去找千姿时,大概也是这样,要遮掩,又遮掩不住,步子、肢体,哪怕一根头发丝儿,都背叛他,会叫外人看出端倪来。

他扶着孟千姿在石头上坐下。

孟千姿打量他:“还没回答我呢,你刚刚那什么表情啊?”

说完,又去看不远处坡下、江炼之前一直盯着看的那座毡房:“听说神棍的朋友们来了?”

江炼嗯了一声。

“他们给神棍带好吃的了?没分你一口,所以你一直坐这看,气得要哭,还流口水?”

江炼哭笑不得:“我就是看看。”

孟千姿显然不相信,斜乜了眼看他,那睥睨着的小表情,好像在说:小样儿的,还想瞒我。

江炼让她看得有点底气不足,想以笑带过,又觉得太不自然,末了终于缴械:“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忽然觉得,我好像一直没什么朋友。”

怎么会?孟千姿想反驳,但思忖了会,觉得还真是。

她不死心:“况美盈不是吗?”

“美盈是和我一起长大的,感情好是好,但如果你一早就知道,这辈子是要为她奔走、甚至送命的,那你们之间的关系,永远不会是平等的。”

“那韦彪呢?”

韦彪啊,江炼耸耸肩:“也是一道长大的情分,但和我想的那种朋友,还是差了点感觉。”

孟千姿有点明白了,她拿手掌托住下颌,纤长手指在颊上慢慢点着,秀气的指甲在晨光下泛着润泽的粉:“那神棍?”

江炼承认得有点勉强:“他那样的……算是吧。”

懂了,孟千姿狡黠地笑:“你在这点点数数,觉得神棍算是,但是啊,你只有他一个朋友,他有那么多,他是你的全部,你是他的一丁点,心里泛酸水,嫉妒了是不是?”

江炼又好气又好笑,人有他无,人家地里的玉米棒子多到扑出来,他掰来掰去掰不出几粒,难免有那么点微妙心理,但怎么话经她的口说出来,就跟爱而不得争风吃醋似的呢?

他往坡下看去,江鹊桥在毡房不远处踱步,姿态怪优雅的,但踱来踱去,始终在那一块。

孟千姿忽然冒出一句:“其实,仔细想想,我好像也没什么友。”

怎么着,跟他“攀比”上了?江炼转头看她。

她还是托着腮,眼神有点空茫:“你别看我从小到大,身边围满了人,但是啊,不是要我听话的,就是听我的话的。”

“劲松人很好,但是他对我,总要顾忌分寸,和我说的话,也总要符合身份辛辞嘛,更像朋友一点,可我到底是他的雇主,他打我的工,拿我的钱,感觉不一样。”

她叹了口气:“所以,我也没什么朋友。”

江炼“哦”了一声。

孟千姿有点不得劲:也不说安慰她两句,只这么轻描淡写地“哦”一声,哦什么?要听“哦”,她不会找江鹊桥吗?

顿了顿,江炼拿一侧的肩膀轻轻碰了碰她的:“这么巧啊,大家都没什么朋友。”

来了,孟千姿的唇角差点没藏住笑,她马上点头:“是啊是啊。”

“要么,咱俩凑合着……做个朋友?”

“可以啊,”孟千姿积极献策,“然后我们再去撬神棍的朋友,他朋友多,人又傻,肯定不会防备的。”

好主意,江炼附议:“有一个撬一个,有一对撬一双,到时候,朋友多得我都嫌烦。”

孟千姿深表赞同。

两人就这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看到末了,几乎是同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真好啊,那揣了一早上的艳羡和微妙,就在这笑里全没了,能笑出来,阖该感恩,更值得感恩的是,有个能让你笑出来的人。

江炼低头,吻向孟千姿的唇。

行将吻上时,忽然停住,他这才反应过来,这是大白天,人来人往,坡上坡下,都是人。

他不是那种大庭广众之下肆意拥吻的热烈性子,情感是私人的,不愿分享的,他需要遮掩,或是夜色,或是望不尽的空茫,或是拉紧的帘,密闭的窗,两个人的事,彼此相互私藏,容不下多一点的目光。

孟千姿看着他,没躲,但轻颤的眼睫尖上跃着一点慌,群山和人屋,在她眼底层层败色,败成不重要的模糊衬景。

如果这个吻落下来,她豁出去,接住就是,可是,那么多人呢,那么多议论,自己的事,何必摊开了给那么多双眼看……

江炼侧过脸去,略粗的喘息拂向她耳际,拂动了鬓耳畔那几丝很细的、淡成了浅褐色的鬓发。

他轻声说了句:“这样,别人看起来,是不是跟在讲悄悄话似的?”

孟千姿笑起来,耳根处慢慢泛了红,正待说些什么,不远处忽然传来一个苍老但又熟悉的声音:“姿宝儿。”

孟千姿一怔,旋即转头,还没看清来人,已经脱口叫了出来:“大嬢嬢?”

江炼循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

这是高荆鸿,在山鬼里,她一定是特别的存在,一头雍容的白发,霜雪般凛冽,年岁如此之高,仍撑得起贵气、精致和优雅,她穿黑色的长呢大衣,领口处结了色彩鲜艳的丝巾,侧身时,耳垂上挂下的珍珠耳链轻荡,给脖颈间留下一抹珠光。

她真是出众,哪怕容颜早已不年轻,哪怕皱纹爬上了眼角唇侧,身后的景茹司和孟劲松,以及所有人,都忽然黯淡。

高荆鸿笑着朝孟千姿点了点头,又看了江炼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