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炼画的那份路线图有个问题。
它不像地图,列出蛛网般的路线和南北方向而是趋近山鬼的山谱整张路线图就是幅风景画让你看到栩栩如生的山头山脊山形。
也就是说,你得很笨地举着图,去比对周围的山头形状和高低排布是否和图上一致,形状对上之后,才能根据尺寸去确定具体地点难怪骑在牦牛背上的阎罗是时时刻刻高举着图张望的。
好在,图的下方有片湖泊这就大大缩小了排查范围:虽说昆仑山地界高原湖泊不止一个但有这特征,总好过在五十多万平方公里的山地地毯式搜找吧而且冼琼花直觉,画的就是营地这一带附近也有湖泊又是史小海出事的地方,还出现了山蜃楼,这儿要是没点蹊跷,太对不住这些巧合了。
她嫌弃这图太不用心:“从上古到现在山间地震都不知道多少次了加上雪崩、沉积、塌方,很有可能山形早变掉了光凭山形去认,既不保险,出错的几率也高。”
景茹司觉得她太吹毛求疵了:“况家先祖就是个工匠,他哪能考虑到这么多?再说了,阎罗既然根据这图找到了东西,就说明没有这种差错发生嘛。”
说话间拉下门帘,看外头的沉沉夜色:“现在太晚了,看不清。等明儿天亮,就能确定位置了,希望咱们运气好点,能尽快找到段孃孃的尸体,还有另外那几个失踪的人。”
其实在景茹司心里,万一真的前路凶险,段文希的尸体不找也罢,相信段孃孃也能体谅,还是那句话,总不能为了个死了几十年的,赔上活生生的人命吧。
只是,山户的八人队,只回来一个痴呆的史小海,这么大的事,说什么也得追查出个由头、给大家一个说法堂堂山鬼家,死了人都不敢追查,也太窝囊了。
距离天亮还早,总不能干等,大家各自回帐补觉。
江炼走时,犹豫了一下,还是折回孟千姿身边,低声问她:“没事儿吧?”
孟千姿笑笑,说:“没事。”
说完了,又有点惘然:“最初看完水鬼的视频,其实我心里没什么波动,就是觉得他们倒霉,还觉得水鬼真是没用,自家的事,要求到别人头上。但是啊,打过交道之后,就不一样了。”
打过交道之后,对方就不是平面的了,有血有肉,有喜有怒,有一张带笑的脸,会满怀希冀拜托,会忐忑不安等待。
她不想做那个带去坏消息的人。
江炼嗯了一声:“我懂。”
孟千姿想了想:“你说,如果那颗麒麟晶是完好的,事情……会不会就不一样了?”
明知这种假设没意义,还是忍不住去想。
江炼说:“黄帝一族也不傻,蚩尤族人能想到的法子,他们会想不到吗,最终没去做,一定是有原因的。如果漂移地窟里那些葡萄串就是麒麟晶麒麟要用两千年才育成一颗,息壤造就了成百上千,两者放在一起,真能一样吗?”
……
真能一样吗?
这个问题,一直在孟千姿的脑子里盘桓,果然有所思就有所梦。
她做了个梦。
梦见宗杭的女朋友易飒,那个在水鬼的视频里出现过的,安静清瘦,留着齐到颌边的短发,但眉目间总透着股犟劲儿的姑娘。
而自己拎了串好大的葡萄孟千姿没实地见过漂移地窟里的那些,只是听说是葡萄串形状所以折射进梦里,就是一大串葡萄。
她不断地从梗上把葡萄揪下来,左一颗右一颗地塞给易飒,话说得又快又急:“吃,多吃点,没准多吃几颗,又能多活几年呢。”
易飒手里满捧葡萄,低头看了会,没吃,然后抬眼看她,问:“如果吃多了,病发得更快呢?”
孟千姿被问住了,答不出来。
她只是愣愣站着,后来,易飒不见了,那串葡萄也不见了,她一个人站在昆仑山的垭口,天阴沉沉的,风声如同响哨,半空飘卷着一蓬蓬灰白色的雪粒。
好冷啊,梦里,她蹲下身子,缩成一团,裹紧羽绒衣,再裹紧。
……
景茹司被身侧的动静惊醒,拿手机照着亮看时,就看到孟千姿把睡袋口攥得死紧,人在里头蜷成了一团。
瞧瞧把这孩子给冻的。
景茹司叹了口气,拽过自己脱下的羽绒衣,加盖在了孟千姿的身上。
第二天不用拔营。